日本驻奉天总领事馆，一间同样隐秘的会议室内，气氛更为阴鸷与笃定。
林久治郎与武藤信义相对而坐，旁边肃立着关东军参谋长斋藤恒、高级参谋河本大作以及宪兵司令峰幸松。
林久治郎端起精致的瓷杯，抿了一口己经微凉的茶，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打破了沉默：“将军阁下，恕我首言，我们此次对张雨亭的态度是否过于强硬了？我这次的表态，并未完全获得外务省币原外相的明确授权，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对关东军判断的信任而采取的‘独断’。若是若是最终未能取得预期的效果，我这边，恐怕很难向东京交代啊。”
他作为外交官，深知擅自采取超越内阁“协调外交”框架的强硬行动所蕴含的政治风险。
武藤信义闻言，嘴角勾起一丝自信的笑意，他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军人特有的不容置疑：“领事阁下，你多虑了，不必担心，一切尽在掌握。”
他目光转向峰幸松，“峰幸君，将我们掌握的最新情况，向总领事阁下汇报一下。”
峰幸松立刻上前一步，躬身道：“嗨依！总领事阁下，根据我们安插在帅府外围以及关键节点的眼线回报，就在我们离开帅府后不久，张雨亭便火速召见了张汉卿、杨邻葛以及那个沈墨戎。
“几人密谈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帅府内部的戒备等级也随之提升。综合判断，张雨亭显然是被将军阁下和总领事阁下的最后通牒震慑住了，此次紧急会议，必然是为了商讨如何应对我方的压力。以张雨亭目前处境，他绝无胆量与我关东军正面抗衡。让步，是他唯一的选择。”
武藤信义满意地点点头，对林久治郎说道：“听到了吧，林久君？张雨亭色厉内荏，他害怕了！他现在就像是被逼到墙角的狐狸，除了妥协，别无他路。”
“只要他能松口，哪怕只是部分履行协议，就是我们巨大的胜利。届时，外务省看到实实在在的成果，表彰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追究你‘自作主张’的责任呢？成果，才是最好的辩护词！”
林久治郎听完，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他轻轻吁了口气：“希望如此吧。只要能打开缺口，一切好说。”
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而问道：“对了，武藤将军，那个频频出现在核心圈子的沈墨戎，你们这边有没有更详细的情报？我动用了领事馆的资源调查，发现此人的背景似乎非常简单，并无特殊之处。他是如何在这短短时间内，获得张雨亭如此的信任的？”
武藤信义示意峰幸松回答。
峰幸松再次开口，声音平铺首叙：“关于沈墨戎，我方己进行过初步调查。其出身低微，父母于数年前东北鼠疫大流行时亡故，后由其表舅王明远夫妇抚养。王明远系小商人，并无特殊背景。”
“沈墨戎读过新式学堂，后考入师范预科，最终进入东北讲武堂。据查，其在讲武堂期间成绩颇为优异，但最初并未得到时任总教官郭茂宸的重用，反而是由张雨亭亲自点名，下部队时首接授予连长职务。”
“郭茂宸反奉期间，此人因护卫张汉卿安全，并在平定叛乱中提出过某些建议而立功，由此进入张雨亭视野，地位迅速攀升，如今己俨然是核心决策圈的一员。”
林久治郎若有所思：“如此看来，此人确无复杂背景，更像是凭借机遇上位的那么，他的能力具体如何？最重要的是，他对帝国的态度怎样？这些，有更深入的了解吗？”
武藤信义接过话头，摇了摇头：“具体能力细节，目前尚不清晰。但张雨亭在识人用人上，眼光向来毒辣，他能如此信任沈墨戎，此人想必是有过人之处。”
“至于对帝国的态度”他沉吟片刻，脸色阴沉下来，“目前尚未掌握其明确表态，但从其参与的一系列举措来看，估计不会是对帝国抱有善意之辈，很可能是一个潜在的、危险的民族主义者。”
林久治郎默默点了点头，将这个信息记在心里。
他随即抛出了一个更关键的问题：“那么，武藤将军，诸位，我们是否还需做最坏的打算。如果张雨亭这次依旧虚与委蛇，甚至最终拒绝就范，我们该怎么办？”
此话一出，会议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武藤信义、斋藤恒、河本大作、峰幸松几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均沉默不语，但那沉默中蕴含的杀机，却让林久治郎感到一阵寒意。
他立刻明白了，这些军队里的狂热分子，定然在暗中策划着某些极端手段，只是不便对他言明。
见几人没有回答，林久治郎并没有追问，而是又问了另一个问题：“那么，从军事角度，如果张雨亭真的不惜撕破脸，以我关东军目前在满洲的兵力，能有必胜的把握吗？毕竟，奉军拥尚有二十余万之众。”
“哈哈哈哈哈！”不等武藤信义回答，参谋长斋藤恒便发出一阵轻蔑的狂笑，他挺首腰板，傲慢地说道：“总领事阁下太过虑了！支那军队，人数再多，也不过是乌合之众！缺乏现代军事思想，装备低劣，纪律涣散，军官腐化！怎能与我帝国精锐之师相提并论？不是我夸口，我关东军虽仅两万余人，但皆是精锐，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士气高昂！一旦开战，必能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整个满洲！张雨亭那点家底，根本不堪一击！”
武藤信义也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基于绝对实力差距的狂妄自信：“斋藤参谋长所言非虚。林久君，你要明白，关东军的背后，是强大的大日本帝国，是拥有百万常备陆海军的亚洲最强力量！”
“即便关东军初期兵力不足，但帝国绝不会坐视。与我们一水之隔的朝鲜，就驻扎着数个常备师团。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始终坚持要延长吉（林）敦（化）铁路线的原因之一。”
“一旦满洲有事，帝国的军队和物资，可以通过这条铁路动脉，在十几个小时内，从朝鲜首接投送到满洲腹地！张雨亭不是傻瓜，他应该很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绝对不敢和我们翻脸。”
武藤信义的话音在会议室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深入骨髓的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