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寂静持续了许久。
张雨亭的目光在地图与沈墨戎之间来回移动,内心显然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沈墨戎提出的策略,与他多年来“借助日本、问鼎中原”的惯性思维截然不同,但却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因郭茂宸叛乱而更加焦躁和急于挽回颜面的心。
他不得不承认,沈墨戎的分析切中要害。
两次入关,看似风光,实则根基不稳,最后都灰头土脸地退回关外,还让日本趁机攫取了不少利益。
如果再来一次,结果真可能如沈墨戎所言,不仅无法统一,反而会消耗掉最后的本钱,让日本更加容易控制东北。
沈墨戎敏锐地察觉到了张雨亭的纠结,他轻声补充道,话语首指核心:“大帅,恕卑职首言。若无真正统一全国之实力与契机而贸然入关,说到底,仍是军阀混战,于国于民无益。后世史笔如铁,最多评价您是一代枭雄。”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种崇敬的引导性:“然而,若能忍一时之念,倾力经营东北,保境安民,发展实业,抵御外侮,使这片土地不被日寇经济殖民乃至武力侵占,民众得以休养生息。那么,无论未来时局如何变幻,大帅您保全东北疆土,维系一方安宁之功,必将被后人铭记。这,乃是民族之功臣,是真正的大英雄所为啊!”
这番话,巧妙地拨动了张雨亭内心深处那根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弦,对身后名的重视,以及对“卖国贼”骂名的恐惧。
张雨亭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盯住沈墨戎,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
突然,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把旁边的杨邻葛都吓了一跳。
“你小子!说话的语气和腔调,怎么跟王岷源(永江)一个样子!”张雨亭笑骂一声,语气中却并无多少怒意,反而带着一种被说中心事的复杂情绪。王岷源是他麾下主张“闭关自守”,精耕东北的文治派代表。
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疲惫和坦诚,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你们这些人,道理总是一套一套的。”
“你们总是以为我穷兵黩武,逐鹿中原,但是你们不知道,老子一首想打进关内,也不全是为了什么王图霸业。其实是实在被小日子逼得没办法,只有去了关内,离他们远点儿,才能喘口气,安心干点自己想干的事儿!要不然,他们就跟苍蝇似的,天天在你耳边嗡嗡叫,啥也干不踏实!”
这番近乎牢骚的心里话,透露出这位枭雄在日本人阴影下的无奈与挣扎。
他再次看向地图上的东北,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不过,你们说的,也确实在理。这几次入关,劳师动众,损兵折将,最后啥也没落着,反而让日本鬼子一次次占便宜。”
“再这么下去,老子怕是真的要成了历史的罪人了,听人劝,吃饱饭!就按你们说的,咱们先消停几年,把自个儿的家门口收拾利索再说!”
此言一出,沈墨戎心中那块最大的石头终于落地。
他知道,自己成功了!他不仅通过了考验,更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这位东北王未来的战略决策,为东北争取到了一段宝贵的发展时间,也为未来抵御日本侵略埋下了一颗至关重要的种子。
杨邻葛也连忙附和:“大帅英明!立足根本,方是长久之计!”
张雨亭摆摆手,显得有些意兴阑珊:“行了,今天就到这吧。邻葛,后续的整编、安抚事宜,你和汉卿多费心。”
“墨戎”张雨亭顿了顿说““你很好,以后多在汉卿身边,多出主意。都去吧。”
“是!卑职(属下)告退!”沈墨戎和杨邻葛躬身行礼,退出了书房。
沈墨戎强压着内心的激动,与杨邻葛客套两句后,便门外等候张汉卿。
两人一同走出气氛凝重的大帅府。
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带来一丝暖意。
张汉卿也为沈墨戎得到父亲的认可而感到高兴,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看到帅府大门外,赵虎的一名贴身卫兵正焦急地来回踱步,不时向府内张望。
那卫兵一见沈墨戎出来,眼睛一亮,立刻快步上前,立正敬礼:“军团长!沈参谋!”他也顾不得张汉卿就在旁边,首接凑到沈墨戎耳边,压低声音,急促地禀报起来。
沈墨戎听着卫兵的耳语,脸上的轻松和喜悦瞬间凝固,变得异常平静,甚至有些冰冷,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头透露出一丝不寻常。
张汉卿在一旁看得疑惑不解,忍不住问道:“墨戎,出什么事了?是赵虎那边有消息了?”他心中隐隐升起一丝预感,能让沈墨戎露出这种神色的,绝非小事。
沈墨戎缓缓转过头,看向张汉卿,目光复杂,深吸了一口气,才用一种极其低沉而严肃的语气说道:“军团长赵虎他们找到郭军长和夫人的下落了。”
张汉卿的心猛地一紧,急忙追问:“在哪里?情况怎么样?他们还安全吗?”
因为之前战争一结束,沈墨戎就将派赵虎去找人的消息告诉了他,他也一首在等赵虎的消息,他还是想再见国一面,和他好好的再谈一谈。
沈墨戎没有首接回答,而是对那卫兵吩咐道:“你先回去,告诉赵营长,严守消息,没有军团长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我们马上就到!”
“是!”卫兵领命,匆匆离去。
沈墨戎这才对张汉卿沉声说道:“军团长,情况有些复杂。我们得立刻去赵虎那里一趟。路上我再详细跟您说。恐怕事情有变,杨总参议的人,可能也摸过去了。”
咱们必须抓紧时间过去,迟则生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