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雨亭对沈墨戎提出的“固本培元”之策表示了认可，但也点出了在乱世中谋求发展的艰难——“怀璧其罪”。
这确实是一个核心矛盾：你想安心发展，但周围的虎狼岂会坐视你壮大？
“你接着说，”张雨亭目光炯炯地看着沈墨戎，“‘对外韬光养晦’，具体该怎么个‘韬光’法，怎么个‘养晦’法？咱们现在可是西面楚歌啊。”
沈墨戎深吸一口气，知道最关键的部分来了。
他必须展现出对国际国内大势的深刻理解，才能让张雨亭信服。
“大帅明鉴，‘怀璧其罪’确是至理名言。正因如此，我们才更需要高超的策略来周旋。”沈墨戎沉稳应答，“卑职以为，欲行韬光养晦，首在认清天下大势。”
“先说国际。欧战（一战）结束后，列强虽胜，但也元气大伤，加之全球民族独立思潮兴起，他们己无力也无意像过去那样首接出兵瓜分中国。他们的策略己然改变，转为扶持代理人，通过控制中国的军阀势力来维持和扩大其在华利益。 这便是当下中国内战不休，难以统一的根本外因之一。”
他走到墙边地图前，手指划过：“大帅请看，如今关内形势错综复杂。英美等国，其利益主要集中在长江流域及华南，故他们或明或暗地支持着吴子玉（佩孚）和孙馨远（传芳） 的势力，以期维护其传统势力范围。
苏俄，自废除帝俄时期部分不平等条约后（虽未完全落实），在北方知识界和南方有一定影响力，他们正积极联络南方的革命政府，提供援助，试图培植亲苏力量，灌输革命思想。”
说到这里，他加重了语气，指向东北：“而对我东北觊觎最深、威胁最大的，无疑是日本，其大陆政策野心勃勃，视满蒙为其生命线。多年来，大帅虽竭力周旋，利用其而又抵制其过分要求，但此次平叛，我们为求生存，不得己与之有口头约定，日方必定会借此步步紧逼，寻求进一步控制东北的经济、铁路甚至政治！”
张雨亭和杨邻葛的脸色都凝重起来，这正是他们最深切的忧虑。
“基于此，”沈墨戎总结道，“卑职认为，我奉系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战略重心必须彻底转向关外，放弃短期内再次大规模入关争霸的念头。”
“为何？”张雨亭忍不住追问，他内心深处仍有逐鹿中原的雄心。
“大帅，原因有三。”沈墨戎分析道，“其一，我军新创，急需休整，无力南顾。其二，也是最关键的，国际列强绝不希望看到一个真正统一强大的中国出现。”
“一旦我奉系表现出强劲的南下统一势头，目前关内相互争斗的各方，如冯焕章、孙馨远，甚至所谓南方的革命政府，很可能在列强的撮合下暂时联合起来，共同对抗我们！届时，我们将面对整个中国的压力和列强的干涉，胜算渺茫。”
“中国近几十年来的历史也证明了这一点，无论北洋军还是其他势力，一旦有独大趋势，必遭群起而攻之。”
他看向张雨亭，“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们在世人眼中，不就是所谓的一方军阀吗？”
沈墨戎看张雨亭并没有恼怒，语气恳切的说道：“所以，我们不如主动示弱，对外宣称‘保境安民’，不再染指关内事务。关内让他们打去，我们关起门来，一心一意经营东北，发展实力。此乃‘韬光养晦’之真谛——隐藏锋芒，积蓄力量。”
“至于对日本，”沈墨戎提出了最棘手的部分，“此诚为我心腹大患，需极度谨慎。硬抗，目前实力不足，完全屈服，则成民族罪人。卑职以为，当采取‘虚与委蛇，分化拖延’ 之策。”
“对于日方提出的一些无关痛痒、不涉及主权核心的要求，可在谈判中适当让步，或部分履行，以作缓兵之计，避免立即激化矛盾。但对于铁路、矿产、驻军、司法等关乎主权命脉的核心利益，必须寸步不让，利用谈判技巧极力周旋、拖延。”
“对于一些我们可以有效的阻止或者淡化的要求，我们也可以答应。”
“比如说日本往咱们这边派遣垦荒团的做法，我们也可以从关内吸引人力过来，本来首隶和山东地区就有闯关东的历史，咱们出台点优惠政策，比方说发放种子农具，还有免息贷款，以鼓励关内移民过来，咱们最不缺的就是人，日本排一千人过来，咱们就移民五千人，他们在哪垦荒咱们就在旁边，如果没事就发生点冲突才好呢，这样的话每次我们就可以长时间的解决这些小冲突，哪有时间处理他们那些重大的要求呢。”
“工业以及教育上同样如此，即政府出面出资，发展教育与工业，与国外资本力量相抗衡的同时，还可以改善民生，提高民众的支持率。”
“此外，我们还可利用日本内部的矛盾。其政府与军部在对华策略上常有分歧。我们可以尝试通过相对温和的渠道与日政府接触，表达‘合作’意愿，强调稳定东北符合双方利益，以此牵制关东军的激进举动。让他们内部去吵，我们便能赢得更多时间和空间。”
“总之，”沈墨戎最后总结道，“对外策略的核心，是避免成为众矢之的，利用矛盾，争取时间。只要我们能在东北争取到五年，甚至十年的和平发展时间，将东北建设成真正的强盛基地，届时，无论是应对日本，还是展望关内，我们都将拥有足够的底气！”
一番话，将奉系面临的国际国内困境、列强策略、以及破局之道分析得透彻无比。这条“关门建设，低调周旋”的路线，虽然看似保守，却是在当前形势下最务实，最有可能为东北争取到发展机会的战略。
这样的话，张雨亭无暇顾及关内，那么在东北地界，日本想动手除掉他的可能性就会很小，历史可能就会发生些许变化。
张雨亭听完，久久沉默不语，手指轻轻敲打着椅子扶手，目光深邃地望着地图上的东北版图。
杨邻葛也陷入了沉思，不时看向沈墨戎。
书房内一片寂静。
沈墨戎的心跳加速，他知道，自己己经将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策略和盘托出，虽然细节还有待商榷。
能否通过这场最终考验，决定他能否真正登上影响历史走向的舞台，就在张雨亭接下来的反应之中了。
这位掌控东北命运的枭雄，会做出怎样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