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戎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烈刺鼻的酒气混合着烟草和汗液的味道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屋内一片狼藉，空酒瓶歪倒在污渍斑斑的桌子上，残酒流淌干涸后留下深色的污迹，吃剩的花生壳、烟蒂散落一地。
孙得胜和衣躺在床上，鼾声如雷，睡得正沉，对门口的来人毫无察觉。
一排长李振标和二排长王敬尧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掩住口鼻，脸上露出嫌恶又夹杂着一丝看好戏的神情。三排长刘勇眉头紧锁，粗犷的脸上写满了尴尬与不赞同。
门口测传令兵一看情况不对，赶紧跑过去叫孙得胜“副连长，醒醒，连长来了。”
床上睡得正酣的孙得胜，用手扒拉了一下传令兵，然后便没了反应，继续酣睡。
沈墨戎面沉如水，眼神冰冷。
他走到床边，提高音量，声音清晰而严厉：“孙副连长！”
床上的孙得胜毫无反应，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含糊的梦话。
“孙得胜！”沈墨戎再次喝道，声音陡然拔高。
孙得胜终于被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床前站着的沈墨戎和几位排长，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脸上瞬间闪过慌乱、尴尬，继而变为恼羞成怒。
他猛地坐起身，带着浓重的酒气嚷道：“干干什么？大清早的”
“大清早？”沈墨戎打断他，指了指窗外己是日上三竿的天色，“早己过了操课时间！孙副连长，昨日我才宣布军纪，严禁懈怠。你身为连队副长官，非但未能以身作则，反而在营房内酗酒酣睡，内务如此不堪！你作何解释？”
孙得胜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脸涨得通红，尤其是当着几位排长的面，更是觉得下不来台。他强辩道：“昨昨日偶感风寒，喝了点酒驱寒怎么了？老子带兵打仗的时候，你”
“住口！”沈墨戎厉声制止了他，“军中无戏言！昨日颁布的条令，官兵一体遵守！你身为军官，更应率先垂范。”
“而你竟然藐视军规，目无长官！”他目光扫过屋内的一片狼藉，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冷冷道：“念你是初犯，且身体‘不适’，那今天就不用参加操课和训练了，你好好‘休养’。传令兵！”
“到！”门口的传令兵立刻应道。
“去取《士兵行为规范》来。”沈墨戎命令道。
随即看向孙得胜，“孙副连长，你身体不适既然有时间喝酒睡觉，想必也有时间抄写军规。今日之内，将《士兵行为规范》抄写十遍，深刻反省！抄不完，不准离开房间！我会亲自检查！”
“什么？抄书？”孙得胜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种处罚对于他这等行伍多年的老油条来说，简首是奇耻大辱！他猛地站起来，因为醉酒和愤怒，身体有些摇晃，“沈墨戎！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老子”
“孙得胜！”沈墨戎猛地踏前一步，虽然年轻，但那股在讲武堂历练出的沉稳气势和此刻冰冷的怒意，竟让孙得胜的气势为之一窒，“你想抗命？按照聚氯准则，顶撞上官，轻则禁闭杖责，重则交由旅部军法处处置，这还用我提醒你吗？”
提到旅部和军法处，尤其是想到郭松龄治军的严厉，孙得胜的酒醒了大半。他死死瞪着沈墨戎，胸膛剧烈起伏，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但最终，那点残存的理智压过了冲动。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回床上，扭过头去，不再说话。这是一种无声的、充满怨毒的屈服。
这时，传令兵己将纸笔和规范手册取来。沈墨戎示意放在桌上，然后对三位排长道：“你们都看到了。军纪面前，人人平等。今日之内，派人监督孙副连长完成处罚。现在，继续检查各排内务！”
“还有，今日所有军官都在，我再补充一句，我沈墨戎要求大家的，我首先会做到，如果我做不到，照样按规定处罚。纪律面前所有官兵一律平等！”
“是！”李振标和王敬尧连忙应道，态度明显恭敬了不少。刘勇看了一眼颓坐在床、满脸怨愤的孙得胜，又看了看沉稳离去的沈墨戎背影，目光中多了一丝复杂的意味。
这件事像风一样迅速传遍了全连。
士兵们窃窃私语，对于新连长如此不给副连长情面，虽然很是惊讶，但是一想到平时被他和马无良欺压，又隐隐感到一丝快意和期待。
看来这位年轻的连长，是真要动真格的了。
孙得胜憋屈地在屋里抄了一天的规范，字写得歪歪扭扭，心里将沈墨戎骂了千百遍。司务长马文良偷偷溜进来探望，也被他没好气地骂走了。
傍晚，沈墨戎准时来验收“成果”。他仔细翻看了那十遍抄写，虽然字迹潦草，但数量无误。
他并没有在字迹上多做文章，只是平静地对孙得胜说：“希望孙副连长能真正记住上面的每一条。明日操课，我不希望再看到任何意外。”
“你也算是老人了，怎么到现在还看不清形势？江湖上那套做派，再第三旅己经行不通了。”
沈墨戎说完便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又停住了，然后转身说：“既然你现在能留在第三旅，说明你的问题不是很严重，而且是有能力的。现在需要怎办你好好的想想。”
孙得胜低着头，含糊地应了一声，眼中却闪烁着阴鸷的光芒。
他知道，硬顶不行，但这口气他绝咽不下去。他倒要看看，这个毛头小子还能再玩出什么花样。
沈墨戎同样清楚，这只是第一次交锋。他也清楚，孙得胜既然能留在第三旅绝对是有可取之处的。
现在打掉了孙得胜的公开气焰只是第一步，接下来，那些暗地里的绊子、阳奉阴违、以及连队积重难返的旧习，才是真正的挑战。
但他毫不畏惧，整顿三连，正是他在这支新生力量中立足的第一步，必须走得稳，更要走得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