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特使带来的那份最后通牒，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东北军总指挥部每个人的心上。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南撤？去热河？然后呢？被老蒋缴械改编？那我们跟丧家之犬有什么区别！”杜聿明第一个炸了，他额头青筋暴起，拳头砸在桌上，“这半年，咱们死了多少弟兄？从磐石到抚顺，再到黑风口，血都快流干了！现在让咱们放弃根据地，去寄人篱下？我杜聿明第一个不答应！”
王以哲相对冷静，但眉头锁成了川字，他扶了扶眼镜，语气沉重：“光亭，稍安勿躁。拒绝南京，就是彻底断了外部的粮饷军火。鬼子经黑风口一败，报复必然倾巢而出。我们困守孤地，弹药、粮食、药品，能撑多久？这是现实问题。”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一首沉默看着地图的张学良身上。他背对众人，肩膀绷得紧紧的。良久，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彷徨，只有一种下定决心的冷硬。
“现实？”张学良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现实就是，往南走，是死路一条，东北军将不复存在。只有扎根在这里，才有生机！”他的手指猛地戳向地图上方，越过密密麻麻的日军标识，重重地点在一条蜿蜒的蓝色粗线上，“出路，不在南，而在东！就在这里——鸭绿江大桥！”
指挥部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攻击鸭绿江大桥？那是连接朝鲜与满洲的咽喉要道，日军的生命线，守备何其森严！这想法太疯狂了！
“我知道你们觉得这是以卵击石。”张学良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但正因为它是鬼子的命门，打中了，才能要它的命！炸掉这座桥，关东军从朝鲜获得的援兵和物资就得绕行千里，迟缓数月！这比歼灭他一个旅团更能震动东京大本营！我们要让日本人明白，东北，不是他们可以安稳睡觉的后院！”
决心己定，但如何实现这几乎不可能的任务？强攻无异于自杀。就在众人苦思战术时，兵工厂总工程师沈鸿带着一脸煤灰和兴奋，闯进了指挥部。
“总司令！各位长官！请移步试验场，有东西请诸位过目！”
在根据地边缘一处隐蔽的山坳里，一个披着伪装网的庞然大物出现在众人眼前。它由缴获的日军卡车底盘改造，周身铆接着厚薄不一的锅炉钢板，外形粗糙，焊缝清晰可见，活像一个巨大的铁乌龟。
“这是”杜聿明瞪大了眼睛。
沈鸿激动地介绍：“利用鬼子卡车底盘，加上我们能找到的所有钢板，攒出来的‘移动堡垒’！正面能挡步枪子弹和炮弹破片，上面架一挺重机枪，后面这个旋转座圈可以放一门迫击炮！咱们叫它‘铁刺猬’！”
随着柴油机轰鸣，这个“铁刺猬”笨拙但坚定地移动起来，虽然速度缓慢，但钢铁身躯带来一种原始的压迫感。
“好东西！”杜聿明拍着冰冷的钢板，“这玩意冲到鬼子据点前，还不把那些二鬼子吓尿裤子？”
张学良仔细查看了结构和火力点，问沈鸿：“能造几辆？”
“材料有限，最多三辆。而且故障率高，只能短程突击用。”
“三辆就够了！”张学良断然道，“把它们编入突击队，不是用来攻坚，是用来撕开口子，震慑敌人！”
主攻任务毫无悬念地落在了李文斌和他的“利刃”分队肩上。尽管刚从吉林的陷阱中死里逃生，人员亟待补充，但这支队伍依然是东北军最锋利的尖刀。
作战会议上，气氛肃杀。地图上，从敦化到鸭绿江畔，隔着数百里敌占区，密布着无数关卡、据点、巡逻队。
“任务目标：渗透至鸭绿江大桥，实施爆破摧毁。”王以哲指着地图，语气凝重，“没有详细桥梁结构图，炸药量需要你们现场评估关键点。这是一次极度危险的敌后破袭，成功与否，关乎我军未来战略主动。”
李文斌盯着地图，面无表情，只问了一句关键问题：“渗透路线和接应点如何安排？撤退方案是什么？”
黄显声接话：“地下交通线会全力协助，但最后五十里，需要你们自己摸过去。撤退路线有三条预案，但一旦暴露，任何预案都可能失效。你们要有孤军奋战的准备。”
这是一次九死一生的任务。但指挥部里没有人劝阻。所有人都明白，这是打破僵局、杀出一条血路的豪赌。张学良走到李文斌面前，用力按住他的肩膀：“文斌，全军的身家性命，东北的希望，托付给你了。活着回来！”
就在李文斌紧锣密鼓地挑选队员、准备装备时，黄显声再次带来一份绝密情报，这次的消息来源更加敏感。
“总司令，我们通过特殊渠道获悉，莫斯科方面态度有变。”黄显声压低声音，“欧洲那边，希特勒势头很猛，苏联西线压力巨大。他们似乎不想在远东再与日本彻底对立。”
张学良目光一凝：“具体点。”
“情报暗示，苏联可能默许，甚至乐见我们对日军关键目标采取强硬行动，以此牵制日军北上之力。对于攻击鸭绿江大桥这类行动，他们可能会‘视而不见’，甚至可能提供某些间接的便利。”
这个消息，如同在阴霾中透出一丝光亮。虽然不是首接的军事支援，但这种默许和潜在的非正式支持，极大地提升了行动的战略价值和政治安全性，仿佛给这次冒险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听到了吗？”张学良对即将出发的李文斌说，“外面的风向在变！我们这把火，必须烧得旺，烧得响！”
李文斌带着精锐小队和三辆“铁刺猬”，携带着大量炸药，悄无声息地潜入敌后。他们凭借高超的技艺和地下组织的掩护，奇迹般地穿越层层封锁，如期抵达鸭绿江畔。
行动之夜，月暗星稀，江风呼啸。鸭绿江大桥巨大的钢铁骨架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对岸朝鲜的灯火隐约可见。出乎意料的顺利，桥头堡的日军哨兵巡逻松散，探照灯有气无力地扫动。
李文斌心中掠过一丝不安，这太安静了。但箭己上弦。爆破小组在“铁刺猬”的掩护下，利用夜色匍匐接近桥墩。
然而，当爆破手触摸到冰冷的桥墩混凝土时，心里顿时一沉。这硬度远超预估！专家借助微光仔细检查，发现关键承重结构异常坚固，外层是极厚的钢筋强化混凝土。
“队长！药量不够！至少差三分之一！炸不塌主结构！”爆破手焦急地低语。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密集的引擎轰鸣声从远方夜空传来，迅速逼近！不是一两架，是成群结队的飞机！同时，对岸朝鲜方向突然亮起数道强大的探照灯光柱，瞬间将大桥和正在作业的突击队照得雪亮！
李文斌的心瞬间沉入冰谷。中计了！日军的松懈是假象！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目的就是将他们这支东北军最精锐的力量诱至绝地，一举歼灭！
“全体警戒！准备死战！”李文斌的声音在江风中冷冽如刀。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在刹那间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