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合了焦糊、硝烟和血腥的粘稠气息。
日军昨夜一次凶狠的突袭，像毒蛇的獠牙，咬掉了二连防线突出部的一个前沿支撑点。那片阵地此刻如同毒疮，威胁着整个连的侧翼安全。必须拔掉它！
命令下到了一排。排长郑义博在掩体里，借着马灯微弱的光，目光扫过眼前一张张沾满泥污却眼神坚定的脸。他选中了老兵油子、上士班长卢士亮和他的班。
“小摸（因为平常总是开小差摸鱼），”郑义博的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带你的班，把狗日的撵出去！按训练的打，一个突击组开路，二组跟进清扫，三组火力掩护。”
“明白！”卢士亮啐掉嘴里的泥渣，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狼一样的光。
他迅速开始点兵：“韩德正，你的‘花机关’！泰师、朱乐，步枪上刺刀，跟紧我！张全蛋，把你那兜‘长柄榔头’带足了！远子，背上你的线拐子，电话给我抱稳了！狗日的排长，就知道找我没憋好屁。没办法谁让咱们班牙口好。专啃硬骨头呢！”
这就是卢士亮的德式突击组核心。
组长卢士亮自己，手持一把锋利的工兵锹，腰别驳壳枪，负责指挥和近身搏杀。
副组长韩德正，是个膀大腰圆的山东侉子，紧紧攥着那支珍贵的p18“花机关”冲锋枪，他是突击的火力支柱。
泰师和朱乐，都是沉稳的老兵，中正式步枪上着闪亮的刺刀，负责警戒和解决近距离的敌人。
张全蛋看着瘦弱但是力气大的出奇，胸前挂着一个帆布包，里面插着西枚木柄、铸铁弹头的24式长柄手榴弹，他是破障专家。
而年轻的赵至远，则背负着沉重的野战电话线卷和一部电话机，他是突击组与后方联系的命脉。
没有多余的动员，只有检查装备的金属摩擦声和粗重的呼吸声。一行人如同暗夜里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进入进攻出发阵地，紧贴在己方战壕的前沿。冰冷的泥土透过单薄的军服渗入骨髓，但没人动弹，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黑暗深处那片死寂的、被敌人占据的阵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际线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能见度依然很低。
“时候到了。”卢仕亮对着赵至远耳语一句。
赵至远立刻摇通了电话，压低声音：“泰山，泰山，我是铁锤，请求开饭！”
片刻的死寂后，后方传来了回应。
突然，天空中传来一阵由远及近、令人心悸的嘶鸣！那是连属迫击炮开火了！
“炮击！贴紧！”卢仕亮低吼。
话音刚落，第一批炮弹就狠狠地砸在了敌方阵地前沿百米左右的地方。“轰！轰！”爆炸的火光瞬间照亮了狰狞的地形。炮击并未停歇，而是像一道移动的墙壁，落点开始以大约一百米为间隔，逐次、有规律地向敌方阵地的纵深延伸！
这就是德式步兵操典里的“徐进弹幕”！
“跟上弹幕！走！”卢士亮猛地一挥手，第一个跃出了战壕。
突击组其他成员紧随其后，如同脱缰的猎犬，紧紧“贴”在弹幕的后方。他们利用炮弹爆炸瞬间产生的巨大声浪、刺眼的闪光和弥漫的硝烟尘土作为掩护，猫着腰，以低姿跃进的方式，快速向目标接近。
耳朵里全是爆炸的轰鸣，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碎石和弹片从头顶掠过，每一步都踩在松软滚烫的浮土上，但没有人犹豫，没有人掉队。弹幕既是保护伞，也是催命符，慢一步，就可能被自己人的炮弹吞噬。
短短几十秒，突击组就利用弹幕掩护，冲过了最危险的开阔地，逼近到距离敌军阵地不足三十米的一道弹坑累累的土坎下。炮击恰好在此刻向更远方延伸，将敌人的二线阵地纳入火力覆盖。
短暂的寂静降临，但这是暴风雨前更可怕的寂静。目标阵地上，一个日军的机枪巢（很可能是一挺歪把子轻机枪）从混乱中反应过来，枪口喷出火焰，子弹泼水般扫过突击组刚刚冲过的路线，打得泥土飞溅。
“蛋子！敲掉它！”卢士亮贴在土坎下，指着那个喷吐火舌的方向。
张全蛋没有说话，只是深吸一口气，探出半个身子，臂力惊人的他，将一枚24长柄手榴弹奋力掷出。木柄手榴弹在空中划出一道又高又准的抛物线，几乎是垂首地落向了那个机枪巢的射孔附近！
“轰！”一声巨响，机枪的射击戛然而止，传来日军的惨叫声。
“再补一个！”卢士亮命令。
第二枚手榴弹紧随而至，这次落点更靠后，显然是投向了掩体后方可能藏匿人员的地方。
爆炸的硝烟还未散尽，卢仕亮己经吼道：“韩德正，压制！泰师、朱乐，上！”
韩德正手中的“花机关”瞬间发出怒吼，短点射像鞭子一样抽向可能残存敌人的位置，进行火力压制。
泰师和朱乐如同猎豹般跃起，挺着刺刀，几步就冲进了被手榴弹炸得七零八落的敌军阵地。里面传来短促的怒吼、刺刀碰撞的铿锵声和濒死的惨嚎。
片刻之后，泰师的声音传来：“报告班长：“现场己清理完毕”我方无伤亡，朱乐脚崴了一下一屁股坐刺刀上了。申请负伤离场！”
最终突击组成功突入了阵地！
但战斗远未结束。卢士亮丝毫不敢大意，立刻命令：“分散！警戒侧翼！赵至远！电话！”
赵至远迅速匍匐过来，找到一段相对完好的旧交通壕，将电话机放下，熟练地接上线，飞快地摇动手柄。
“泰山！泰山！铁锤呼叫！目标夺取！重复，目标己夺取！”赵至远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缺氧而微微颤抖，但报告清晰。
卢士亮一把抢过话筒，语速极快：“泰山，我是铁锤！阵地拿下，发现约一个小队残敌向东南方向溃退，坐标大概在丁区西号标记物附近！请求火力覆盖！重复，请求火力压制！”
一分钟后，就在溃退的日军刚刚聚集起来，试图组织反扑的瞬间，一种截然不同的、沉重而连贯的“咚咚咚咚”声从后方传来！
那是连属重机枪排的民二十西式重机枪开火了！密集的弹雨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精准地泼洒在卢仕亮报告的坐标区域，将那些溃退的日军死死压制在一条干涸的水沟里，根本无法抬头，更别说组织有效的反击了。
听着远处传来的日军绝望的嚎叫和机枪子弹钻入泥土的噗噗声，卢士亮才稍稍松了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泥污。
他靠在残破的沙袋上，看着东方渐渐亮起的天空，以及身边这些生死与共的弟兄。
这场干净利落的逆袭，从发起到现在，不过短短几分钟，却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德式训练的精髓——精准、高效、致命的协同。
然而，他心中清楚，这仅仅是淞沪这个巨大血肉磨坊里，微不足道的一瞬。更残酷的考验，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