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招覆第一场初覆,比正试要晚一个时辰,辰时开考。
超过八成的学子已经在前一场被淘汰,所以这一场出门时便也不急,路面也不会再拥堵。
荣国府上,姊妹们对于贾宝玉只得副取一事还一无所知,只当他是去争案首的,便都早早起床,齐聚门前为他壮行。
“宝二哥,可精神些,给府里考个案首回来!”
探春激动的冲他喊着。
“三妹妹说的不错,宝玉切莫错过了这番机会。”迎春温声附和。
“宝二哥,加油。”
惜春一只手牵着迎春,另一只手冲贾宝玉挥了挥。
薛宝钗只是臻首轻点,没作过多言语。
等贾宝玉的目光落在李宸身上时,早已是臊得面红耳赤了。
但李宸并没戳穿这一切,反而招招手,将贾宝玉带到假山石后,说悄悄话去了。
见得如此光景,探春忍不住感慨道:“宝二哥与林姐姐当真亲近,偏有我们都听不得的贴心话,想来是在为二哥鼓劲呢!”
“有林姐姐这份心,宝二哥定然高中!”
薛宝钗闻言,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下,心底不由得暗忖,“鼓劲?我看是给他泄气还差不多。让那黑心的小祖宗鼓励几句,宝玉能稳住心神走进考场,都算他心志坚毅了。”
假山石后的两人,倒听不清姊妹们的议论声。
笆蕉树前,李宸真切嘱咐道:“宝二哥,我看你气色不佳,身子走路都摇晃了。这般精气神,如何能应对考试?昨个,舅舅不是没为难你吗?”
贾宝玉哭丧着脸,心有馀悸,“打是没打,可那阵仗————魂都吓掉了一半!
我看即便考完了,这顿打也躲不过去。”
“信我。”
李宸十分笃定,道:“此事在外帏闹开之后,于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此番招覆,你定然能过。”
“这是为何?”贾宝玉满心不解,“这时候,妹妹就别来寻我打趣了。”
“并非打趣,个中缘由,你如今还无法领悟。除此以外,你可还有别的忧心事?”
贾宝玉踌躇片刻,颔首低声道:“我和薛大哥打了个赌,如今我只得副取,怕是要输了————”
“赌的什么?”
贾宝玉自没面皮说是赌了丫鬟,只得含糊其辞道:“赌的是和镇远侯府那厮谁的名次更高,我这般光景,怕是————”
“我当是什么大事。”
李宸轻笑道:“你知道他考中没有?”
“不知,我不知道他的座次,只看见是玄字一排。”
“既不知他能否考中,就多馀担心了。不如此番入场时仔细看看,他若不在场,你岂非不战而胜?”
“对呀!”
贾宝玉眼睛一亮,顿时斗志昂扬,“那纨绔凭什么能通过正试,我都只是个副取!”
“宝二爷,车马备好了,得快些走了,时辰不早了!”
院门外小厮高声催促。
“来了!”
贾宝玉扬声应道,转而对着李宸道:“林妹妹,我这便去了,放心我定争气考个出圈回来!”
李宸忍俊不禁,捂嘴遮掩,“好好好,定能考过那纨绔,到时候凤姐姐可还给你摆庆功宴呢。”
“好!”
再出假山石,贾宝玉就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健步如飞,与先前判若两人。
李宸则是含笑,回到薛宝钗身边,自然而然的挽住她的手臂,头靠在她肩上。
“妹妹与他说了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
薛宝钗撇了撇嘴,望着离去的背影贾宝玉,顿感悲哀。
试院,林黛玉早早便来了考场入座。
初覆考的是墨义,且限时作答,颇似前朝的明经科,需要在短时间内,做对最多的题目取分。
题目包罗万象,四书五经、古文典籍、史书律法,乃至治民实务皆有可能涉及。
因其本意不在淘汰,而在甄别知识储备,故此气氛相对轻松。
虽试题厚厚一摞,但对林黛玉而言,却是正中下怀。
曾经短短十天,她便能完成业师邢秉诚留下的海量作业,刷题刷到手软,她的笔速功不可没。
兼能编篡出讲义心得,与她的才思敏捷脱不开干系。
再者,她本来就阅遍古籍,博览群书,底蕴深厚,应对此类考核,可谓游刃有馀。
前方,天字号几乎座无虚席,地字号也坐了大半,再往后便显得稀疏了。
林黛玉没心情分析人员构成,而是想着,待自己考完终覆第二日就得换身回去。
案首张榜恰在那纨跨归来之际。
一点题没答,让他白得一个风光?
还真是便宜他了。
可自己也没奈何,也只能便宜他。
正思虑间,前方忽有一人跟跄倒地。
待那人狼狈爬起,林黛玉才认出,竟是贾宝玉。
而宝玉的目光却没离开过她身上,满脸的难以置信,仿佛在质问,“你怎会在这?”
林黛玉微垂眉眼,不欲与他多作纠缠,如今哪怕沾染了他的目光,林黛玉都厌弃的很。
一声铜锣敲响,林黛玉即刻收敛心神,展卷挥毫。
对于她而言,这种墨义题目是信手拈来,整场考试只听得她的翻卷声清脆利落,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两名巡场考官不由得在前方窃窃私语。
“玄字号那位是谁家公子?”
“你竟不知?便是作出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的镇远侯府李公子。县尊大人颇为赏识,还有点他为案首之意。”
“哦哦哦,原来是他!看这架势,还真有案首之资。”
“哈,那就得看县尊大人如何裁夺了。”
初覆隔一天是再覆,再覆隔一天便是终覆,宛平县只考四场。
不知怎得,后来贾宝玉都远远避开自己,不敢再来纠缠,林黛玉还稍感顺心。
最终这一场,将决定案首之位。
面试环节,尤需给县令留下深刻印象。
“李宸!”
“学生在。”
林黛玉掀帘而入,躬身长揖,从容行礼,声音清脆,“学生李宸,拜见县尊大人。”
“免礼。”
周县令端坐堂上,年近四十的他面容清癯,嘴边下颌三缕长须略显特别,一双眼睛极为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