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楼,雅间之内。
张煜那句轻飘飘的“时辰到了,开始吧”,如同一滴水珠落入滚油,瞬间引爆了这间被数千禁军围得水泄不通的囚笼。
老太监陈无病浑身猛地一颤,那张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脸上,只剩下最后的绝望:“张……张大人!外面……外面全是禁军!我们……”
“嘘。”张煜竖起一根手指,止住了他的话。
他非但没有起身,反而好整以暇地为陈无病指点起来,那神情平静得像一个正在给新演员说戏的导演。
“三息之后,窗户会碎,你会听到第一声厮杀。那是给你听的。”
陈无病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牙关不受控制地上下打颤。
“十息之后,火油会泼进来,你会闻到松香的味道。那时,你只需发出此生最凄厉的惨叫即可。”张煜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记住,你是观众,也是唯一的演员。”
话音落定的第三息。
“哗啦!”
雅间那扇雕花木窗,应声而碎!
数名身着夜行衣、只露出一双冰冷眼眸的黑衣人如鬼魅般翻入,动作迅捷,悄无声息,落地时竟未发出半点多余的声响!
“啊!”
陈无病遵照指示,发出了他此生最真实、也最凄厉的一声惨叫!
窗外,禁军统领脸色一变,猛地拔出腰间佩刀,厉声喝道:“有刺客!冲进去!保护张大人!”
然而,不等他们行动,雅间之内已是刀光剑影,厮杀声大作!
紧接着,数枚特制的烟雾弹被引爆,浓郁的、带着刺鼻硫磺味的烟雾瞬间将整个雅间吞噬,彻底隔绝了外界所有的视线!
混乱中,一名黑衣人如提小鸡般将早已吓瘫的陈无病拽起,从另一侧早已被撬开的墙壁暗格中悄然带走。
另一人则闪电般将一具早已备好、身形与陈无病极为相似的死囚尸体拖入房内,飞快地换上了陈无病的太监服饰。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精准得如同一台正在执行精密程序的杀戮机器!
“为王相报仇,诛杀阉狗!”
一声饱含“悲愤”的怒吼,从浓烟中清晰地传出!
紧接着,几块刻有王家私印的令牌被狠狠丢出窗外,在禁军脚下的青石板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
禁军统领瞳孔猛地一缩:“王家余孽?”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际,数桶早已备好的火油被泼入房内,那浓郁的松香味道,瞬间盖过了硫磺的气味。
下一刻,一支火箭呼啸而至!
“轰!”
烈焰冲天!
特制的火油遇火即燃,瞬间化为一条择人而噬的火龙,将整间雅房彻底吞噬!
熊熊大火甚至从破碎的窗棂中喷涌而出,将半个夜空都映照得一片通红!
几名黑衣“刺客”趁乱从屋顶遁走,与外围的禁军发生了短暂而激烈的交火,留下几具同伴的“尸体”后,迅速消失在了京城复杂的街巷之中。
“快!救火!救人!”禁军统领急得双目赤红,亲自带人冲入早已化为一片火海的天香楼。
就在此时,天香楼另一侧的安全出口,一名“忠心耿耿”的护卫架着一个满脸烟灰、衣衫被烧得破破烂烂的身影,狼狈不堪地“逃”了出来。
“大人!您没事吧大人!”
正是张煜。
他脸上还抹着灰,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咳嗽连连,仿佛刚刚才从鬼门关里逃出生天。
他看到冲过来的禁军统领,立刻“心有余悸”地指着刺客逃走的方向,声音嘶哑地报告道:“是……是王家的余孽!他们疯了!一进来就喊着要为王相报仇,杀了陈公公……下官……下官险些也遭了毒手!”
他亲手将这出戏的最后一块拼图,完美地补上。
大火被扑灭时,天已微亮。
天香楼的雅间早已化为一片焦黑的废墟。
禁军在一堆烧得面目全非的残骸中,找到了一具蜷曲的焦尸。
尸体早已无法辨认,但从那尚未被完全烧毁的、残留的内侍省衣料和一枚被高温融化了一半、却依旧能辨认出字迹的掌库太监腰牌上,他们“确认”了死者的身份。
正是陈无病。
御书房内,烛火燃了一夜。
禁军统领单膝跪地,详细禀报了天香楼发生的一切,并将那枚从现场搜出的、烧得漆黑的王家令牌,双手呈上。
女帝听完,沉默良久,那张绝美的脸上,看不出半分喜怒。
她拿起那枚令牌,用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挲着上面那熟悉的纹路,最终,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充满了讥诮的弧度。
“王家的鬼魂,还真是阴魂不散。”
她缓缓起身,声音恢复了君临天下的威严。
“传朕旨意,抚恤在此次事件中‘受惊’的张侍郎,赐黄金百两,压压惊。”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寒冰,重重地砸在空旷的大殿之中。
“至于陈无病,既然是逆党仇杀,便将焦尸扔去乱葬岗吧,不必入祖坟了。”
一句话,为这场天衣无缝的“意外”,做出了最终的、无可辩驳的官方定性。
与此同时,京城一处隐秘的、散发着恶臭的地下水道出口。
真正的陈无病换上了一身再普通不过的平民衣服,被两名沉默的汉子从黑暗中架出,交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另一批心腹手中。
他抬起头,望着远处皇宫那在晨曦中若隐若现的巍峨轮廓,又看了看自己这身布衣,恍如隔世。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在宫中小心翼翼活了四十年的掌库太监陈无病,已经死了。
而他,将作为那个魔鬼的“幽灵”,重返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