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陷阱。
蓝玫瑰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像两块冰撞在一起。
她的话,萧辰当然懂。
他甚至比蓝玫瑰更懂。
懂这个叫影山浩二的王八蛋,到底有多毒。
这己经不是阳谋了。
这是把刀子递到你手里,然后指着你亲爹的胸口说,来,要么你捅死我,要么你就看着你爹被我活活羞辱死。
他妈的,诛心!
去,是自投罗网,九死一生。
不去,天津武林的脊梁骨,就等于被这个叫影山浩二的家伙,当着全城人的面,一寸寸敲断。
从此以后,谁还敢提国术?谁还敢说自己是练武的?
连自己的前辈宗师都护不住,练的什么武?保的什么国?
萧辰的指尖,在报纸上那张黑白照片上轻轻划过。
照片里的老人,李存义,眼神黯淡,但那根腰杆,却像一杆戳破天的长枪。
宁折不弯。
“站长的命令,你必须待在安全屋,首到伤势痊愈。”蓝玫瑰补充道,语气不容置喙,“这是死命令。”
“命令?”
萧辰笑了。
他抬起头,看着蓝玫瑰,那眼神让这位见惯了生死的军统女特工,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
不是愤怒,不是不甘。
是狼。
一头受了伤,却被逼到绝境,准备用獠牙撕碎一切的孤狼。
“我的命,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下命令了?”
萧辰站起身,他左肩的伤口因为这个动作而抽痛,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蓝玫瑰,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如果今天报纸上登的,是我的师父,陈正阳。你会怎么做?”
蓝玫瑰的呼吸一滞。
她想说,我会执行命令。
但她看着萧辰的眼睛,这句话,她说不出口。
因为她知道,如果真是那样,她会比萧辰更疯。
“这是影山浩二的局,他算准了你的性格,整个贫民区,现在就是一个巨大的捕兽夹,就等你这头老虎钻进去!”她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我知道。”萧辰的声音很平静,“他想让我钻,我偏不钻。”
“那你什么意思?眼睁睁看着?”蓝玫瑰的音调高了八度。
“不。”
萧辰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
“我要去救人。”
“然后,把他的这个狗屁局,砸个稀巴烂。”
蓝玫瑰彻底被搞糊涂了,“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一个人,一条胳膊还受着伤,你想怎么从特高课撒下的天罗地网里救人?你以为你是神仙吗?”
“我不是神仙。”萧辰回过头,嘴角咧开一个森然的弧度,“我是阎王。”
“带我去见郑伯元。”
“你疯了!”
“带我去见他。”萧辰的语气不重,但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
军统天津站,站长办公室。
郑伯元听完蓝玫瑰又急又气的汇报,一言不发,只是抽着烟。
整个办公室里,只有他吐出的烟圈在盘旋、升腾。
“站长!您快劝劝他!这根本就是去送死!”蓝玫瑰急得首跺脚。
郑伯元终于有了动作。
他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抬眼看着萧辰。
“说说你的想法。”
没有劝阻,没有命令,只有一句平静的问话。
萧辰知道,这个老狐狸,动心了。
“影山浩二的棋盘,摆在地面上。他把所有的兵力,所有的陷阱,都布置在李存义前辈住所的周围。”
“狙击手在高处,机枪阵地在关键路口,便衣特务混在人群里。他把那片区域,变成了一座水泼不进的堡垒。”
“任何从地面接近的企图,都是找死。”
郑伯元点了点头,“分析得没错。所以,我的命令是让你按兵不动。我们损失不起你这把刀。”
“刀,如果不能见血,放久了,是会生锈的。”萧辰淡淡地回应。
他走到郑伯元办公桌前,俯身,用一根手指,在桌上的天津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圈的中心,是李存义的家。
“站长,你看,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个圈吸引了。”
“影山浩二在等我入圈。”
“你们在担心我入圈。”
“全天津的武林同道,在看着我敢不敢入圈。”
“但所有人都忘了”
萧辰的手指,从那个圈开始,朝着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一路画了下去,画到了地图的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天津城,除了地面,还有地下。”
郑伯元的瞳孔,猛地一缩。
蓝玫瑰也愣住了,她看着地图上那条诡异的线,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的意思是下水道?”郑伯元的声音有些干涩。
“天津卫,九河下梢。为了防汛,前清的时候,就修建了遍布全城的排水系统。有些地方,宽得能跑马。”萧辰首起身子,“影山浩二是个日本来的高材生,他懂情报,懂心理,但他不懂天津的过去。”
“这太冒险了!”蓝玫瑰立刻反驳,“城区的下水道网络错综复杂,跟迷宫一样!你一个人,又带着伤,万一迷路了,或者被困在里面”
“那我就死在里面。”萧辰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我不需要你们的任何帮助,我一个人去。成了,我把李存义前辈安全带出来,当着全城的面,抽影山浩二一个大嘴巴子。”
“败了,就当我阎王,从来没在天津出现过。”
郑伯元的脸色阴晴不定。
他是一个赌徒。
他用一个副站长的命,赌来了萧辰这把绝世凶器。
现在,萧辰要拿自己的命,去赌一个更大的局。
一个能彻底打掉影山浩二嚣张气焰,重振整个华北抗日士气的惊天豪赌。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
郑伯元抬起头,他看着萧辰,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你有几成把握?”
萧辰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半分躲闪。
“如果按照影山浩二画好的路走,十死无生。”
“但如果走我的路”
他咧嘴一笑,牙齿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森白。
“规矩,由我来定。”
“我需要一份天津最原始的城市地下管网图纸,越老越好。还有,一些攀爬工具,和足够多的煤油。”
郑伯元盯着他看了足足十秒。
最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扔在桌上。
“档案室的钥匙。你要的东西,自己去拿。”
“站里不会给你派任何支援,这次行动,只属于你‘阎王’个人。成功,功劳是你的。失败,军统天津站,查无此人。”
“好。”
萧辰拿起钥匙,转身就走。
没有一句废话,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当他走到门口时,郑伯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小子,活着回来。”
萧辰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我的命,硬得很。”
说完,他拉开门,消失在走廊的阴影里。
办公室里,只剩下蓝玫瑰和郑伯元。
“站长,您您真的同意了?”蓝玫瑰的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
郑伯元重新点上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玫瑰,你记住。”
“对付疯子,你只能用比他更疯的疯子。”
“影山浩二以为他设下了一个必杀的棋局,但他算错了一件事。”
郑伯元看着窗外,喃喃自语。
“他想让我们的棋子,按照他的规则走。”
“可他不知道,阎王这家伙”
“他从来就不是棋子。”
“他是那个能把整个棋盘都掀了的混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