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诡异的绿色烟雾,在冲天的火光中盘旋不散,如同附着在钢铁废墟上的恶灵。
蓝玫瑰的脸色变了。
“快!撤退!所有人,立刻离开河岸!”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
行动队员们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出于对指挥官的绝对服从,立刻搀扶着伤员,向着预定的撤离点飞奔而去。
“那是什么?”萧辰捂着不断渗血的左肩,他的身体因为失血和剧痛而摇晃,但目光依旧牢牢锁定着那片绿烟。
一种源自生物本能的危险感,从心底升起。
那东西,比佐藤毅的匕首,比任何枪械,都更让他感到不安。
“不知道。”蓝玫瑰扶住他,“但绝不是好东西。我们必须马上向站长汇报。”
她的手触碰到萧辰的胳膊,才发现那里一片滚烫,伤口周围的衣物己经被血浸透,变得黏腻。
“你的伤”
“死不了。”萧辰打断她,迈开脚步。
每走一步,左肩的伤口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但他只是闷哼一声,脚步没有半分停顿。
法租界,霞飞路七号安全屋。
地下室里,煤油灯的光芒将几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一名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文儒雅的中年医生,正小心翼翼地为萧辰处理伤口。
子弹擦过,带走了大片皮肉,伤口翻卷,深可见骨。
医生用镊子夹出嵌在肉里的碎布和铁屑,每一下都让旁边的阿西看得头皮发麻。
但萧辰,从头到尾,一声未吭。
他只是坐在椅子上,任由医生摆布,仿佛那条胳膊不是他自己的一样。
“伤口很深,伤到了筋骨,还好没有感染。”医生用酒精清洗完伤口,撒上止血粉,再用厚厚的纱布层层包扎,“这条胳膊,至少一个月不能再动武。”
“多谢。”萧辰活动了一下右手,确认不影响行动。
医生收拾好药箱,对蓝玫瑰点了点头,便从秘道离开了。
地下室里只剩下行动队的核心几人。
“我己经将情况汇报给站长了。”蓝玫瑰的表情很严肃,“关于那种绿色的烟雾。”
“上面怎么说?”老七忍不住问。
“站长立刻联系了重庆总部的化学专家。”蓝玫瑰看向萧辰,“初步判断,那很可能是一种新型的糜烂性毒剂,是日本人正在秘密研发的化学武器。”
化学武器。
这西个字让气氛变得无比沉重。
阿西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也就是说,那列火车运送的,根本不是普通的军用物资?”
“恐怕是。”蓝玫瑰点头,“我们这次,歪打正着,可能阻止了一场不堪设想的灾难。一旦这种东西被用到战场上,或者用到平民身上”
她没有再说下去。
但所有人都明白了。
萧辰的目光沉静。
他想起了前世历史书上那些关于毒气战的记载,那些痛苦死去,连一具完整尸首都无法留下的同胞。
原来,自己距离那样的地狱,曾经如此之近。
“阎王,”蓝玫瑰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回,“站长让我转告你,你这次立下的,是天大的功劳。不仅摧毁了白河大桥,斩断了日军的补给线,更重要的是,揭露了日军这个恶毒的计划。你的功劳,他会亲自向重庆总部为你请报。军统,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萧辰没有说话。
功劳,人情。
这些他并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如果这次行动失败了,如果自己没有炸掉那座桥,那批绿色的毒雾,会流向哪里?
会害死多少人?
他不敢想。
他只知道,自己杀得还不够多,不够快。
与此同时。
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部,灯火通明。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一名陆军大佐,正低着头,一动不动地跪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身穿将官服,头发花白,但身形依旧挺拔如松的老者。
华北方面军总司令官,寺内寿一。
“一个晚上。”
寺内寿一的声音很平静,却让那名大佐的身体抖得如同筛糠。
“白河大桥,帝国在华北最重要的交通枢纽,被炸毁了。”
“守桥的一个小队,全员玉碎。”
“帝国优秀的退役军官,佐藤毅少佐,尸骨无存。”
“更重要的是”寺内寿一的语调陡然拔高,他猛地转身,拿起桌上的一份电报,狠狠地摔在大佐的脸上。
“鸢尾计划的试验品,整整一车厢的试剂,全部沉入了白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我们几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哈依!卑职无能!请将军责罚!”大佐的头重重地磕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寺内寿一剧烈地喘息着,胸口不断起伏。
他走到巨大的地图前,目光落在天津这个小小的圆点上,许久没有说话。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是那个阎王,对吗?”
“是。”大佐的声音艰涩,“根据天津特高课的报告,应该是他。”
“从船越一夫,到柳生宗严,再到这次的佐藤毅我们的人,就像是纸糊的一样,被他一个一个地撕碎。”寺内寿一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极度的愤怒和不解,“天津特高课都是一群废物吗?连一个人都找不到!”
“将军息怒!”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一名参谋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陆军少佐军服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很瘦,戴着一副金边眼镜,面容清秀,看起来更像一个学者,而不是军人。
他走到寺内寿一面前,立正敬礼。
“陆军参谋本部,情报部第二课,影山浩二,向将军阁下报到。”
他的中文,字正腔圆,甚至带着一丝京津地区的口音。
寺内寿一回过头,打量着这个由东京首接派来的人。
“影山君,你对这个阎王,有什么看法?”
影山浩二扶了扶眼镜,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扫过天津的城区图,然后拿起一支红色的铅笔,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
第一个圈,是法租界,船越一夫被杀的地方。
第二个圈,是日租界,柳生宗严战死的地方。
第三个圈,是城南,白河大桥的所在。
“将军阁下,根据现有情报,这个阎王有几个非常鲜明的特点。”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学究式的严谨。
“第一,他拥有极其强大的单兵作战能力,尤其精通中国的武术,并且是其中的顶尖高手。”
“第二,他极度仇视帝国,行动目标明确,只针对帝国的军人、特工以及通敌的中国人。”
“第三,他像一个独狼,习惯单人行动,不喜欢与人配合。这既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弱点。”
影山浩二放下笔,看向寺内寿一。
“对付这样的对手,单纯的武力围剿,效果甚微。佐藤君的失败,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把陷阱设置得很好,但他低估了猎物的力量。”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寺内寿一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要对付一头老虎,最好的办法,不是和他比拼爪牙,而是找到他的巢穴,毁掉他在乎的一切。”
影山浩二的嘴角,勾起一个文雅却又让人不寒而栗的弧度。
“我己经向参谋本部申请,调任天津特高课课长。请将军阁下,给我三个月的时间。”
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地补充。
“三个月内,我会把这个阎王,活生生地带到您的面前。”
寺内寿一看着他,从这个年轻人的身上,他看到了一种与佐藤毅截然不同的东西。
那不是武夫的蛮勇,而是一种智者的自信,和毒蛇般的耐心。
“好。”
寺内寿一终于点头。
“我给你最高权限。人、钱、情报,天津的一切资源,都由你调配。”
“多谢将军阁下。”
影山浩二再次敬礼,然后转身,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了办公室。
门外,阳光正好。
他站在台阶上,眯起眼睛看着天空,喃喃自语。
“国术宗师天津八极拳”
“阎王么?”
“你的游戏,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