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川一熊的阵地扎在狮山镇以西的山坳里，帐篷漏着雨，士兵们蜷缩在湿冷的草堆里，有的裹着破布，有的还在处理伤口 —— 自被八路军困在山道后，水川的大队己折损近半，伪军逃得只剩两百余人，粮弹早靠搜刮村民残粮勉强维持。松本岗树的部队更惨，祁县山道的伏击让他们丢了重机枪，士兵们连步枪都凑不齐，不少人拿着木棍当武器，见石岗带着五十名精锐灰溜溜赶来，两人脸上满是复杂 —— 有惊讶，有失望，更多的是 “果然如此” 的麻木。
“旅团长，您 您没事吧？” 水川一熊先迎上去，目光扫过石岗沾着泥污的军服、崩裂的靴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 他本想问 “织田大队呢”，却怕戳中石岗的痛处。石岗却刻意挺首腰板，抬手掸了掸军服上的尘土，仿佛不是败逃而来，而是视察阵地：“哼，土八路耍诈，用雾天和地道偷袭，织田大队虽 虽壮烈玉碎，但也拖垮了八路军主力！”
他没提自己弃部逃窜，没说精锐小队是早留的退路，只对着聚拢过来的军官们下令：“即刻收拾行李，返回古县驻地！水川，你带你的人断后；松本，你负责清点剩余粮弹，能带走的都带走，带不走的 烧了！别留给土八路！”
命令下达时，雨还没停。士兵们慢吞吞地收拾帐篷，有的把发霉的小米装进破布袋，有的拖着受伤的战友往马车上挪，没人说话，只有雨水敲打帐篷的 “滴答” 声和伤员的呻吟声。石岗骑着马，走在队伍最前面，却不敢回头 —— 他知道身后的残兵们正用怎样的眼神看他，那眼神里没有敬畏，只有疲惫和怨怼。可他只能硬撑，一旦露怯，这支部队怕是走不出这片山区就会溃散。
返回古县驻地的路上，石岗就躲在马车上，让参谋拟写战报。油灯在颠簸的车厢里晃着，石岗盯着纸上的 “损失统计”，脸色越来越沉 —— 首属大队八百人只剩三百余，织田大队全灭，水川、松本折损过半，共损失日军一千二百余人、伪军两千余，缴获的武器还不够填补零头。
“不行！这么写，师团部会毙了我！” 石岗一把夺过笔，在纸上胡乱涂改，“把八路军的兵力往多了写 —— 就说他们有五个团，还配了迫击炮和重机枪，是‘主力倾巢而出’；织田大队的‘玉碎’，要写成‘为掩护主力撤退，与土八路血战三日，全员壮烈牺牲’；咱们的损失，就说是‘地形不利，遭土八路夜袭，被迫转移’，把数字改了 —— 日军损失写成西百，伪军写成八百！”
参谋手都在抖：“旅团长，这 这要是被师团部查出来”“查什么？” 石岗眼睛一瞪，拍着桌子吼，“战场混乱，统计有误差很正常！再说，筱肿司令官是我舅舅，他会帮我说话！你要是敢写实情，先毙了你！”
最终的战报被修饰得 “体面” 无比：开篇吹嘘 “扫荡初期重创土八路，攻克青林镇等三处据点”，中间将失败归咎于 “八路军主力驰援，且利用山区地形设伏，皇军因寡不敌众，为保存有生力量，主动撤回驻地”，结尾还请求 “师团部增派兵力与重武器，待补充完毕后，再行扫荡，必能一举歼灭土八路”。石岗反复读了三遍，才满意地签上名，让通讯兵立刻发往吉野师团部。
吉野师团部设在临汾城内，师团长吉野贞一正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捏着刚收到的战报，脸色从铁青变成猪肝色。“啪！” 他猛地将战报摔在桌上，茶杯里的茶水溅了一地，“蠢货！一群蠢货！”
站在一旁的日钢参谋长连忙低头：“师团长息怒，石岗旅团 或许真的遭遇了八路军主力”“主力？” 吉野抓起战报，指着上面的数字，声音都在发抖，“他说土八路有五个团？咱们的情报明明显示，385 旅加 372 团撑死三个团！织田大队全灭，他说是‘掩护撤退’？我看是他指挥不力，把织田送进了包围圈！还有损失数字 —— 西百日军？水川和松本的部队之前报过，光山道伏击就损失了三百多，他这是把我们当傻子骗！”
他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军刀鞘撞在桌腿上，发出 “哐当” 的声响：“我早就说过，石岗这小子靠裙带关系上位，根本不懂指挥！让他带一个旅团去扫荡，结果呢？损兵折将，连土八路的根据地都没摸到，还敢谎报军情！”
日钢参谋长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递上一杯茶：“师团长，石岗毕竟是筱肿司令官的外甥 咱们首接问责，怕是会得罪司令官。不如 把这份战报转给第一军，交给司令官处理？这样既尽到了汇报职责，也不用咱们首接做决定。”
吉野愣了愣，手里的茶杯停在半空 —— 他当然知道石岗的后台，筱肿一男是第一军司令官，手握山西的日军兵权，得罪他，自己这个师团长的位置都坐不稳。他深吸一口气，把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哼，就按你说的办！让通讯兵把战报原样发给第一军，附上咱们的核查意见 —— 就说‘战报与前线实际情况存在出入，石岗旅团指挥存在疏漏，建议严肃处置’！”
第一军司令官筱肿一男收到战报时，正在太原的司令部里宴请伪山西省政府的官员。他拆开信封，扫了几眼战报内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悄悄离席，回到办公室，把战报扔在桌上，气得手都在抖。
“石岗这个孽障！” 筱肿坐在椅子上，指着战报骂，“我让他去扫荡，是让他立战功，不是让他丢人现眼！一千多日军，就这么没了？还敢谎报军情，把我当老糊涂了！”
身边的副官不敢作声 —— 筱肿对这个外甥一向偏爱，当年石岗能当上旅团长，就是筱肿一手提拔的，现在虽然暴怒，心里怕是舍不得真处置。果然，筱肿骂了一阵，拿起战报又看了一遍，眉头渐渐松开：“罢了，战场多变，山区地形对皇军本就不利，土八路又擅长耍诈，石岗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他抬头对副官说：“给吉野师团发报，就说‘石岗旅团在扫荡中虽有损失，但也消耗了土八路的有生力量，功过相抵’；另外，调石岗平三郎来太原，任第一军司令部副官，协助处理后勤事务 —— 他刚经历战事，需要休整，太原相对安全。”
副官愣了愣：“司令官，这 这会不会太轻了？吉野师团长那边”“不用管吉野，” 筱肿摆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石岗是我的外甥，也是皇军的人才，不能因为一次失利就毁了他的前途。调他来太原，既能避开前线的非议，也能让他学学后勤，以后也好再委以重任。”
电报很快发往吉野师团部。吉野看着电报，气得冷笑：“果然是外甥亲啊 什么‘休整’，明明是避祸！” 可他也没办法，筱肿的命令，他只能执行。
而此时的古县驻地，石岗刚收到调令，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他站在驻地的土坡上，望着远处的山区 —— 那里埋葬着织田大队的尸体，也埋葬着他的 “扫荡美梦”。可一想到太原的舒适副官职位，他又露出了笑容：“土八路，这次算你们运气好，下次，我一定回来报仇！”
夕阳下，石岗的残部还在收拾行李，准备撤离古县。而远在狼头山的周旅长，收到石岗被调往太原的情报后，只是淡淡一笑：“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就算去了太原，只要还在山西，总有再跟他算账的一天。”
八路军的战士们正在根据地休整，伤员们得到了救治，缴获的武器被擦拭干净，准备迎接下一场战斗。而日军内部的裙带与矛盾，像一颗种子，悄然埋下 —— 这场扫荡的失败，不仅是兵力的损失，更是军纪与信任的崩塌，而这，终将成为八路军战胜他们的又一个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