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丰直起身拿起旁边的电话打了过去。
“嘟——嘟——”
电话接通。
“喂，哪位？”周逸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懒洋洋的。
“老周！是我！赵丰！
“老赵？”电话那头的周逸似乎坐直了身体。
“怎么样？船级社那帮老学究怎么说？是不是要改一堆东西？让你等一个月？”
赵丰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洪亮。
“通过了！”
“什么？”
“我说，审核通过了！一字未改！船级社认证，当场下发！”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达数秒的沉默。
“老赵……你……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的船，可以开工了！”
“好！好！好！”周逸在电话里连道了三声好
“老赵！你等着！我现在就让财务把第一笔款子给你们送过去！我直接给你们百分之80，剩下的百分之20交船后给！”
挂了电话，赵丰感觉自己浑身都充满了用不完的力气。
他直接去了广播室。
很快，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后，赵丰的声音响彻在红星造船厂的每一个角落。
“全厂职工请注意！全厂职工请注意！”
“我宣布！由我厂技术科叶安、李涛、岳玲三位同志设计的‘双体沿海货船’项目，已于今日，正式通过船级社审核批准！”
“船东通达航运的第一笔建造款，即将到帐！”
“经厂决定，该项目从即刻起正式立项！马上开工！”
“任命技术科李涛同志，为项目总工程师！叶安同志，为项目副总工程师！岳玲同志，为项目技术总监助理！全权负责该船的建造技术指导工作！”
“重复一遍！项目即刻立项！马上开工！”
整个造船厂，在短暂的寂静后，瞬间沸腾了！
车间里，一个正在打磨钢板的老师傅停下了手里的活，摘下护目镜，满脸不敢相信地问旁边的徒弟。
“我没听错吧？刚通过审核，就……就马上开工？”
“师傅，您没听错！广播里就是这么说的！”小徒弟激动得满脸通红。
“这……这在咱们厂，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啊！”
“以前哪个新船型，不得来来回回折腾个小半年，图纸改了又改，今天开会明天评审的，哪有这么痛快的！”
“而且你们听见没，李工当总工，那个叫叶安的年轻人，当副总工！”
“我的天，那个小叶才多大啊？二十四？二十五？”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
巨大的总装车间里。
几十名从全厂抽调出来的顶尖焊工、钳工、铆工，围在一张巨大的工作台前。
工作台上，铺着的是设计图。
李涛站在最前面，指着图纸，进行技术交底。
“……大家看这里，这是连接桥的桁架结构，也是我们这次建造的重中之重！它由三百五十六个独立的三角单元构成，每一个单元的焊接角度和焊缝强度，都有严格要求，误差不能超过零点五毫米！”
话音刚落，人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零点五毫米？这比绣花还精细啊！”
“这结构也太复杂了，跟蜂窝煤似的，怎么焊啊？”
一个资格最老，名叫王铁牛的特级焊工，皱着眉头站了出来。
“李工，这个要求，实在是太高了。“
”尤其是这些内角的焊接，焊枪根本伸不进去，就算用咱们厂里最好的那台德国焊机，也够呛。”
王铁牛在厂里是出了名的技术大牛，他说够呛，那这活儿基本上就没法干了。
车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凝重。
李涛也皱起了眉，这个问题，他在设计时也考虑过，但理论计算和实际操作，毕竟是两回事。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叶安，走了上来。
“王师傅，您说的问题，我们考虑到了。”叶安拿起一张分镜头图纸，递了过去。
“您看，我们并不要求一次性把整个桁架焊接成型。”
“我的方案是，先将这些三角单元，在地面上单独预制完成。“
”然后，将这些预制好的单元，分块吊装，进行最后的组合焊接。”
“这样一来，所有复杂的内角焊接，都变成了简单焊接。”
王铁牛接过图纸，定睛一看，好家伙。
图纸上，不仅把复杂的桁架结构分解成了上百个独立的标准件，甚至连每一个标准件的焊接顺序、焊接电流、焊接收缩馀量，都用小字标注得清清楚楚！
“这么一来，别说零点五毫米，零点三毫米的误差我都有把握！”
岳玲站在叶安身边，看着他平静的侧脸。
她发现，叶安不仅能提出天马行空的设计，更能将这些设计，分解成工人师傅们能够理解和执行的每一个具体步骤。
接下来的几天，叶安几乎就泡在了车间里。
他不象个副总工，倒象个一线质检员。
“王师傅，这块钢板的预热温度低了五度，焊出来会有冷裂纹风险，返工。”
“李师傅，你这个坡口角度磨大了，会影响焊缝的熔深，重来。”
起初，还有些老师傅觉得他小题大做，吹毛求疵。
可当他们严格按照叶安的要求操作后，发现产品的合格率，竟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百分之百！
而且，因为图纸的极度细化和流程的优化，他们的整体工作效率，反而比以前造传统船型时，还要高出了一大截！
这天中午，岳玲给叶安送饭过来，看到他正蹲在一个巨大的钢结构件旁边，拿着个小本子写写画画。
“叶安同志，吃饭了。”
“哦，好。”叶安站起身，接过饭盒直接蹲下，狼吞虎咽起来。
岳玲看着他满是油污的手和脸，忍不住递过去一张手帕。
“你……你其实不用这么拼的，这些事情，李工和车间主任他们都能处理好。”
“那不行。”叶安嘴里塞满了饭，含糊不清地说道。
“这是第一艘，打样板的。“
”任何一个细节出了问题，都会影响到整个项目的成败。”
他三两口扒完饭，对岳玲说。
“你看，这就是连接桥的第一个分段，也是最内核的承重部分。”
“明天，就要进行最后的合龙焊接了。”
“一旦焊完，就再也没有修改的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