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个时候忧愁的又何止是张卫？
与张卫非常默契，并且一直都在不言中的周明，同样非常烦躁的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坐着。
办公室没开主灯，只有书桌上那盏复古味道的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周明的脸此刻象是蜡象一般，面无表情。
整个眼神都充满了空洞和恐惧。
他的视线死死地盯在了面前笔记本计算机的屏幕上。
冰冷的屏幕光芒照亮了他微微颤斗的手指。
屏幕上面显示的并不是什么票房的数据，而是一封被放大的电子邮件。
邮件的标题很简单。
合作邀约，关于《红高粱》的舆情引导。
内容更简单，大概意思就是想要凭借周明在影评界权威的地位和专业的影响力。
希望让周明进行一些客观的评论引导，重点方向就是批判其过度的喧染以及猎奇的剧情。批评这部电影的艺术审美已经脱离了人民群众。亵读了春节档的氛围。甚至是暗示金鸡奖获奖的原因也有其中资本运作的嫌疑。
里面还包含了首批的舆论素材。
报酬是50万。
根据舆情发酵的效果以及对影片票房和口碑的压制程度，追加值最高到200万，款项分三次通过海外账户支付。
没错
周明和楚涵其实是一样的人。
当初周明也是靠着大西瓜这部电影在奖项中一炮而红。
可惜从那之后，周明就从楚涵变成了张卫。
他也开始不再拍摄电影了。
而是转战幕后，成为了那些所谓的幕后大手之一。
甚至以此来敛财。
象这种舆论抹黑行为，通常都是通过邮件和他联系，并且优先打一部分款项给他。
要知道周明今年才40多岁，在导演界属于比较年轻的了。
再加之他的那部大西瓜，其实艺术水平非常之高。
尤其是现代的人对于周明的某些评论非常的看重。
所以让他帮忙去吐槽一个电影难看，那可能就真的是难看，并且对这部电影的影响也是实打实的。
这个合作的10万定金早就打进了他的账户里。
这也不是周明第一次干这个事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周明感觉自己的心很慌，可能是因为他并没有成功地压制住《红高粱》这部电影。
当初他鬼迷心窍地接下了这个合同。
跟张卫在网络上一和一唱，互相搭台。
各种抹黑，各种嘲讽。
不仅如此，甚至是他自己在开办的讲座，还有自己写的公众号上，几乎都有嘲讽楚涵的存在。
毕竟对方出手这么阔绰，他也确实看不起楚涵这么个玩意。
但让他怎么都没想到的是，楚涵居然突破了他们的打压，这让周明失去了掌控感，一旦失去掌控感，他就开始心慌了。
当时他想的就是，楚涵这小子太狂了，打压一下也好。我这只是艺术批评，拿钱不过是劳动所得。
只要做的隐蔽，没人会知道。
他甚至还会为了自己某些专业方面的抹黑，以及非常刁钻的角度，而暗自得意，觉得自己很懂行。
可现在，楚涵没有被压制住。
《红高粱》这部电影的每天票房甚至都破了亿。
这让周明越加的害怕了。
如果《红高粱》这部电影真的是靠质量实现了逆跌，那周明之前在网络上说的话，就全部都变成了证据。
变成了他其实没有任何电影审美的证据，因为这么好的电影他都看不出来，反而还嘲讽和抹黑。
当然，这还只是好的一面。
要知道网络上神通广大的人很多，一旦某些网友或者是楚涵自己查出来了，是因为钱才选择了抹黑，那周明的名声就彻底完蛋了。
周明真的完蛋了。
微博上有人把这封邮件给扒了出来，堂而皇之的挂在了网上，还艾特了他。
这也是为什么周明一直都在躺在沙发上，一双眼睛无神的原因。
他就知道
能够突破他的抹黑和嘲讽，实现了票房逆跌，要么这部电影口碑非常好，第二个原因就是楚涵的背景非常之深，无论哪种原因都是他周明得罪不起的。
现在该怎么办？
虽然还没上热搜，但周明估计要不了多久他的事情就会彻底上了热搜，毕竟收黑钱去抹黑一部电影。
这可不算是小事。
他的邮件怎么就曝光了？到现在周明还没有理解。
可是如今评论区早就开始爆炸了。
“我呸！这就是所谓的艺术殿堂的守护者？原来是拿钱办事的水军啊！”
“200万，周大导演，您这金口玉言可真值钱。楚涵是刨你家祖坟了吗？”
“破案了！终于破案了！怪不得周明和张卫都死咬着《红高粱》不放，原来是金主爸爸的任务。有没有可能张卫就是那个金主？又或者是张卫也收了黑钱呢？”
“行了吧，这帮所谓的大导演和那些影视解说的网红博主有什么不同？大家都是拿钱办事。以后我再也不信这些所谓的大导演了。”
“学术败类，影视圈的耻辱。建议查查他以前那些客观的评论是不是都标了价码。”
“笑死我了，一边在电视上装清高，痛心疾首，一边收着黑钱数的手抽筋。奥斯卡都欠周明你10座小金人，知道吗？”
周明一边翻看着评论，内心一边开始砰砰作响。
完了！全完了！
周明就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又瞬间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了冰冷的麻木。
他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用无数篇看似深刻充满学术腔调的影评堆砌起来的权威形象。
在这一刻轰然倒塌，碎的连渣都不剩。
要知道周明还是大学的教授，还是金鸡奖评委。
如今这些都成为了最大的讽刺。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学校发来的质询函，仿佛看到了合作方纷纷跟他解约，仿佛又看到了自己被这个圈子彻底的唾弃、谩骂。
周明颤斗地伸出手想去关掉那些刺眼的屏幕，手指却抖得厉害。
一不小心碰翻了桌角那边早已冷透的咖啡。
褐色的液体瞬间倾泻出来，浸透了旁边那一叠他亲自签名，准备寄给影迷的艺术鉴赏书籍。
就在张卫被网络口水淹没，周明盯着计算机屏幕一动不动，心如死灰的时候。
在远离城市喧嚣，位于城乡结合部一家略显陈旧的星光影城里，最后一场《红高粱》刚刚散场。
灯光亮起，人群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鱼贯而出。
有的沉默，有的红着眼睛在小声的议论，有的则兴奋地讨论着刚才震撼的画面。
来看电影的年轻人居多。
但也有一些年纪比较大的。
这场舆论风波最终还是闹得全网皆知，自然的就带动到了一些下沉市场。
那些年纪比较大的，听到了风口，闲得无聊，来到镇上看到电影院之后，就打算来看一看。
李有田就是这么一个农民。
他是一个40多岁的汉子，皮肤黝黑粗糙，象是常年被太阳晒着，被风沙磨着。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袖口有些磨损的深蓝色工装棉袄。
上面还隐约能够看到公司的字样。
李有田和大多数的农民一样。
在农忙的时候选择回家种地、收庄稼。
把这些都搞定了，就扛着行李到城市里打工。
如今农民的生活也越来越好了。
可能所有人都不知道，村子里家家户户的人都盖起了高楼。
不是两层就是三层。
农民们每天除了劳作以及一些日常工作之外，现在也有了空馀时间去消费、去游玩。
看电影早就成为了他们的日常之一。
只是很多人不喜欢看电影，或者是看不懂电影，因为他们的文化水平比较低。
但李有田不一样，他和赵大勇是同班同学，都是初中毕业。
随后一起到外面城市打拼的。
所以他拥有一定的知识储备，能够看得懂这部电影。
看完之后，李有田在沙发椅上坐了半天，都没有起身。
他40多岁了，他的父母刚好经历的就是《红高粱》这部电影的故事背景时代。
他在这部电影里看到了很多曾经小时候见过的画面。
着实有些怀念的同时，又被故事里面的情节以及人物的性格给深深的折服。
最终荧幕上面定格了最后一幕画面，那是一片在风中燃烧，雪红雪红的无边高粱地。
放映结束的演职员表字幕还在无声地滚动着，背景音乐苍凉悲壮。
李有田的脑海里却一直都是老家的村口。
也是一片血红血红的高粱地。
他爹他娘就在那红高粱的地里，挥舞着锃亮的镰刀，在一片同样望不见头的田地里收割的场景。
毒辣的日头晒得他爹背上结了一层白花花的汗硷，高粱叶子的边缘像小锯子一样，在他爹裸露的骼膊和小腿里划出一道道细密的血口。
他爹就这么闷头干着，一声不吭，汗水混着血水往下淌，滴下了脚下的黑土地。
那坚韧的身影，那沉默的忍耐，那被生活重压压弯了腰，却依然挣扎着向前的劲。
让李有田无比的怀念。
但这部电影里最亮眼的人设仍旧是九儿。她穿着红袄，象一团燃烧的火焰扑向军车。
这一幕幕的画面，让李有田震惊得整个头皮都开始发麻。
几乎没怎么看过故事片的李有田都忍不住眼睛出现了泪水。
但周围人太多了，他不敢哭，否则的话太丢人了。
旁边一个老乡看他不对劲，拍了拍他的肩膀。
“咋了有田哥？看魔怔了？”
李有田捶了一下自己的老乡，眼睛红的象个兔子一般，笑着说道：“别在这散扯了，电影拍的真好，让俺想起俺爹了。走吧，看完了，我们该走了。”
可没想到，李有田刚出电影院。就有两个年轻人走上前，一个人拿着手机，一个人拿着麦克风。
虽然这片地方是一个镇子，后面就是农村，但这个镇子属于蓉城的边缘。
说到底，这里也属于蓉城。
哪怕是一线大城市也是有农村的，这是常识。
面前这两个年轻人很显然就是做自媒体的。
最近《红高粱》这部电影的风吹的太大了。
这两个年轻人属于做电影方面内容的账号，今天特意在这个电影院面前等待着看完这部《红高粱》的观众，想要问问他们观后感。
问那些高素质的大学生，问城市里的打工人，问那些拥有高等教育的人，其实很乏味，因为大家看的都是这方面的内容。
这个博主就想到了，来问一问农民工兄弟们看这部电影是什么感觉。
李有田面对着突然靠近的麦克风，有些愣神。
挠了挠自己的脸，随后有些哆嗦地说道：“俺们刚看完，俺就是个工地干活的。你要说有啥想法，其实也没啥想法，就是觉得这电影拍的太真了。里面的那些人割高粱、酿酒，跟日本人干仗，那股子劲，那股子不要命的血性。特别像俺爹，俺爹也是这样的人。艺术不艺术的俺也不懂，俺就知道这电影拍的真好。我能看懂的同时，也能理解导演对我们表达的是什么。这是部好电影。”
李有田的话很朴实，没有华丽的词藻，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但话里话外都透出了非常真挚的情感。
以及被电影深深触动的激动。
说完这些话之后，李有田便转身离开了。
两个博主也直接把这个视频剪辑了一下，就发到了网上。
李有田并不知道他的这个视频，这个带着浓重乡音，连普通话都说不标准的视频。
在网络上彻底火了，火的同时也让《红高粱》的口碑彻底逆转。
票房再次狂飙突进。
当红高粱上映第20天，昨天的票房突破了两个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