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来了。
从绿洲的方向来,裹着槐花的香,擦过胡杨巨树的枝丫。不是之前蚀日之渊里的黑风,也不是沙漠里的烈风,是软风,像小时候叶灵趴在槐树下吹的气,轻得能掀动孩子发间的绒绳,能托起槐花瓣,慢慢往巨树的方向飘。
阿禾正蹲在巨树的金黄树干旁,手里攥着一块磨得发亮的碎晶石——是当年叶蓁用过的,后来从焦土里找出来的,现在成了他给孩子们讲“守护者故事”的信物。他指尖刚碰到树干上的槐叶纹路,风就裹着枝叶响,落在他耳边。
“沙沙——叮铃。”
不是普通的枝叶摩擦声。是脆的,亮的,像银铃撞在一起的响。阿禾猛地抬头,看向巨树的枝丫——风正绕着半焦半黄的枝干转,嫩绿的新叶被吹得轻轻晃,每片叶子的边缘都闪着细碎的光,光碰光,就撞出“叮铃”的声,像林伯当年挂在槐树下的那串铃,像叶蓁脖子上戴了多年的那只铃。
“阿禾叔叔!你听!树在响!”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举着半块糖,跑过来拽他的衣角。糖纸是红色的,和当年阿禾递给叶蓁的那片一样,被风吹得“哗啦”响,“像银铃!像你说的,守护者的银铃!”
阿禾笑了,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风里的“叮铃”声更清楚了,混着槐花的香,往绿洲的方向飘。他想起很多年前,叶蓁在蚀日之渊里摇着银铃喊“叶灵”,想起她化作光粒时,铃音混在光里,成了护着大家的桥。现在,这声音藏在胡杨的枝叶里,藏在风里,又回来了。
“是守护者在和我们说话呢。”阿禾指着巨树的枝丫,枝叶的“叮铃”声突然亮了些,像在回应他的话,“她在说,看到我们好好的,她很高兴。”
孩子们围着巨树跑起来,手里的糖纸、布偶、小石子,被风吹得绕着树干转,和枝叶的“叮铃”声混在一起,像一首没谱的歌。阿禾看着孩子们的笑,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围着绿洲的槐树跑,林伯坐在树下摇铃,叶蓁跟在后面追——原来,有些东西从来没消失,只是换了种方式回来。
风绕过孩子们,往双色晶石的方向飘去。
叶灵正坐在巨树的焦黑树干旁,手里托着双色晶石。晶石壁上的槐叶图案闪着暖光,里面的意识体正贴着壁面,跟着风的节奏轻轻晃。风裹着“叮铃”声落在晶石上,晶石突然“嗡”了一声,暖光顺着叶灵的指尖往她掌心钻,像叶蓁当年握着她的手,暖得能渗进骨缝里。
“姐姐。”叶灵的声音很轻,带着浅笑,“我知道是你。你看,槐花开了,孩子们长大了,阿禾成了大家的依靠——我们都没让你失望。”
晶石里的意识体突然对着壁面挥手,晶石壁上竟映出了一片小小的槐树叶影,叶影跟着风的“叮铃”声晃,像在点头。风里的铃声又响了些,这次,叶灵好像听到了更清晰的声——像叶蓁在她耳边轻声说“阿灵,辛苦你了”,像小时候她怕黑时,姐姐在槐树下唱的“槐安谣”的调子。
“风会记住所有的暖,树会守住未凉的约定。”叶灵轻轻把晶石贴在巨树的树干上,晶石的暖光与树干的微光融在一起,“我们会一直守着这里,守着你的树,守着你的铃音——等你想回来的时候,我们都在。”
风突然转了方向,往绿洲的深处飘去。
“叮铃”声跟着风,掠过槐树苗,树苗的叶子“沙沙”响,像在和铃声应和;掠过村民的屋顶,屋顶挂着的银铃被风吹得一起响,整个绿洲都浸在铃音里;掠过沙兽骨殖旁的草芽,草芽往上窜了半寸,像在跟着铃声跳舞。
阿禾看着风的方向,突然攥紧了手里的碎晶石。碎晶石的光与巨树的微光连在一起,他好像看到了一条淡金色的路——从巨树的枝丫开始,顺着风,顺着铃音,顺着绿洲的槐花,一直往远方飘,飘向那些还在苏醒的土地,飘向那些还在等待的人。
“英雄从来不是一个名字,是一串铃音,一阵暖风,一棵能遮雨的树。”阿禾对着孩子们的方向喊,声音里满是坚定,“以后,你们也要把这铃音,把这故事,讲给更多人听——让他们知道,有人曾用生命,换来了我们现在的暖。”
孩子们齐声应着,声音像小银铃,混在风里,绕着巨树转。风里的“叮铃”声慢慢轻了,却没消失,像藏在了每片槐树叶里,每颗草芽里,每个人的心里,等着下一阵风来,再把这跨越时空的约定,轻轻唱出来。
就在这时,叶灵手里的双色晶石突然闪了一下。
不是平时的暖光,是极淡的金绿交混的光,像树芯里那缕意识的颜色。光闪的瞬间,风里的“叮铃”声突然清晰了一瞬,竟传出了一句极轻的、像叹息又像浅笑的声,落在叶灵的耳边:
“我一直都在。”
叶灵猛地抬头,看向巨树的枝丫。风还在吹,槐花还在飘,枝叶的“叮铃”声又恢复了之前的轻柔,可她掌心的晶石,还在微微发烫,像在确认刚才的声,不是幻觉。
阿禾也注意到了晶石的微光,他走过来,看着叶灵手里的晶石,又看向巨树的树芯方向,突然笑了:“她没走。她一直守着我们,守着这棵树,守着这铃音。”
风慢慢停了。枝叶的“叮铃”声也轻了,却没彻底消失,像留在空气里的余韵,绕着绿洲,绕着巨树,绕着每个人的心头。孩子们还在围着巨树跑,糖纸的“哗啦”声混着余韵,像在说:
这故事,还没结束。
这铃音,还会再响。
这守护,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