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姓士子见他居然敢搭话,微微一怔,随即用折扇轻轻敲打掌心,傲慢道:“这位小哥,我等在此清谈,似乎并未与你说话。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各走各路为好。”
微胖士子扫了王平安一眼道:“孔子云:‘礼仪之始,在于正衣冠’”
王平安翻了个白眼,对于这几个小鸡崽子确实不感冒,嘴里念到的是诗词歌赋,此时心里对着李师师不知道想得是什么腌臜事。
王平安也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踱步上前,“哦——明白了。几位是觉得我这不入流的商贾一身布衣,配不上这官舱附近的雅致,污了诸位的眼,是吧?”
那微胖士子冷哼一声:“算你还有些自知之明。”
“有意思。”王平安眼神突然锐利起来,“我朝仁宗皇帝常以节俭示天下,宫中用度尚且有节。却不知几位读圣贤书,学的就是这以衣冠取人的道理?
孔子还云:‘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诸位连粗布衣服都觉得是耻辱,这‘道’……怕是志在绫罗绸缎,而非天下苍生吧?”
张姓士子脸色一变,强辩道:“休得曲解圣意!我辈注重仪容,乃是尊重他人,亦是自重!”
“尊重?”王平安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对方,“你们方才对我这陌生人恶语相向,就是尊重?对靠双手吃饭的商贾百般鄙夷,就是自重?
我朝名臣范公幼时家贫,划粥断齑,依旧苦读不辍,心忧天下。若按诸位的标准,范公当年怕是连与你们同船的资格都没有,莫非诸位自认,比范公更懂何为‘自重’?”
道德绑架、混肴概念和玩舆论?王平安可是专业的。
张姓士子恼羞成怒,梗着脖子道:“商贾逐利,本就低贱!岂能与我等读书明理之人相提并论?”
王平安慢条斯理地说:“几位张口闭口就是风雅斯文,却不知真正的风雅在于心胸,不在于衣着。真正的斯文在于修养,不在于出身。”
“低贱?”王平安声音陡然提高,“没有商贾贩运,你身上这苏杭丝绸从何而来?你杯中这建州茶叶如何能饮?
汴京百万军民,每日消耗米粮薪炭,哪一样能离开商贾流通?《周礼》有云:‘商贾阜通货贿’,连圣王治世都离不开商贾!
我朝太祖皇帝曾言:‘多积金、帛、田宅以遗子孙,歌儿舞女以终天年’,何曾轻贱商贾?
尔等在此空谈,可知道东南漕运每年为朝廷输送多少财赋?可知道市舶之利关乎国用?一无贡献,二无见识,只会死读几句诗书,便敢妄议国之基石,谁给你们的底气?!”
笑话,作为汉语言文学毕业的业务员,怎么可能没两把刷子。真当21世纪的甲方爸爸好伺候?作为乙方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只要甲方爸爸需要,太平洋的王八都能捞上来。
至于宋太祖老赵有没有说那些话?王平安哪儿知道。他只知道在忽悠甲方爸爸的时候,加个“xxx说”,会更有说服力。
“商贾又如何?”王平安目光炯炯,“管子云:‘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
无商不通货财,则仓廪何实?衣食何足?我辈商贾,流通天下货物,繁荣市井经济,使物尽其用,货畅其流,本身便是经世济民之一端!
诸位饱读诗书,却如此轻视国之基石,岂非舍本逐末?”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犀利:
“更何况,我观诸位,空谈仁义,却无仁爱之心;标榜清高,却行势利之实。
见布衣则鄙,遇权贵则谄。此等学问,纵然做得锦绣文章,考得进士功名,于国于民,又有何益?不过多一禄蠹罢了!”
骂人好爽啊,王平安似乎感受到了当年诸葛丞相骂死王朗的爽感了。
“禄蠹”二字,如同惊雷,劈得那几个士子面无人色,浑身颤斗。
字字如珠玑,在几个读书人耳边炸响。王平安拍打着船栏杆,眼色空蒙,看着这荡漾的水波。都闪开,我王平安又要开始装x了。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一时间,整个甲板鸦雀无声。
“羞煞我也!”张姓士子被骂的面如土色,转身就欲投汴水而去。
微胖士子彻底崩溃了,他指着王平安,颤斗道:“你你究竟是何人?“
“小子王平安,汴京城旧曹门街一个小掌柜。”王平安背手转身,深藏功与名。
“旧曹门街?平安饮子铺?!那个风靡全城,想喝必排队的奶茶店掌柜的?”
这时,一直安静旁观的李师师轻移莲步,走到王平安身侧,柔声道:“诸位公子有所不知,这位王掌柜不仅经商有道,诗词一道也颇为擅长。
前些时日在汴京城中流传的《水调歌头》与《定风波》,正是出自王掌柜之手。“
“什么?!“
“那两首惊世之作“
“竟是竟是他所作?“
几个士子如遭雷击,彻底傻在原地。
现在是三首惊世之作了。算了算了,不刺激他们了,都不容易。
此时的四川眉山,岷江江畔苏家的书房内,一灯如豆。
苏洵正在考较苏轼的功课,“轼儿,近日的功课是不是有些懈迨?所做的几篇文章怎么如此平庸?”
苏轼挠挠头,无辜道:“父亲,孩儿近日总犯晕眩之症。每次晕眩之后,便感觉头脑迷茫不少。”
“唉,看来是太累了。今日便早点休息吧,明日带你去郎中那里瞧瞧。”
“师师姑娘,”王平安深吸了一口气,混娱乐圈的确实不容易,这么晚了还化了全妆,“小子近日偶有所感,又得了一曲词,不如去姑娘舱内一起品评一番?”
李师师“咯咯”直笑,眼神旖旎,“荣幸之至,得赏佳作。”
官舱之内,一位须发微白、气质雍容的老者,缓缓踱步而出。看着王平安的背影,轻轻咳嗽了几声。他看似寻常富家翁打扮,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久居人上的威严和气度。
“好一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好一个‘禄蠹’之评,振聋发聩,切中时弊!”
“老爷,夜里江上风大,还是回舱歇着吧。”侍从扶着老者回了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