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安回到那扇吱呀作响的院门前时,肚子里唱的空城计已经快变成将军令了。之前那碗“清泉映月”粥提供的能量,早在汴京城那庞大的人流和喧嚣中消耗殆尽。
他推门进去,正在院子里心不在焉地拔着杂草的王芊芊立刻抬起头,像只受惊的小鹿般跳了起来,飞快地跑到他面前,眼睛里满是担忧。
“哥!你回来了!你没事吧?身子有没有不舒服?”她围着王平安转了一圈,仔细打量着,生怕他少了一根头发。
“没事,没事,就是出去透透气,看看咱们汴京的繁华。”王平安笑着拍了拍妹妹的头,心里暖洋洋的。这种被人时刻牵挂的感觉,陌生又令人眷恋。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妹妹蜡黄的小脸和瘦弱的身板上,再对比刚才在街上看到的那些穿着绫罗绸缎、面色红润的孩童,一股强烈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必须尽快搞到钱,让妹妹吃上饱饭。
“哥,你看什么呢?”王芊芊被哥哥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问道。
“看我们家芊芊,以后一定能长得白白胖胖的。”王平安打趣道。
王芊芊小脸一红,嗔怪地跺了跺脚:“哥!你取笑我!”
玩笑归玩笑,现实的压力依旧沉甸甸地压在肩上。王平安走进屋里,给自己倒了碗凉水灌下去,暂时压了压饥火。他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矮凳上,开始整理刚才“市场调研”的收获。
信息量很大,需要梳理,swot分析法!
优势:汴京消费市场巨大,人流密集,商业氛围浓厚。自家铺面位置确实不错,临近街道,有操作空间。
劣势:竞争激烈。光是饮子铺、食摊就数不胜数,各家有各家的熟客,想要杀出一条血路,必须有足够吸引人的“卖点”。而自己,要钱没钱,要人没人。
机会:观察到一些可以“微创新”的点。比如,大部分饮子铺的饮品品类固定,缺乏新意;服务基本没有,伙计忙起来态度也就那样;店铺形象更谈不上,就是个功能性的售卖点。
威胁:除了竞争对手,最大的威胁还是来自那些如狼似虎的族亲。自己一旦开始赚钱,他们闻着味儿肯定就会扑上来。
那么,切入点在哪里?
直接开茶馆?不行。茶叶成本高,自己对宋代的点茶、分茶技艺一窍不通,硬件(茶具、桌椅)也需要投入,激活资金要求太高,风险太大。
做食摊?卖炊饼包子?自己不会做,请人又是一笔开销,而且这类生意门坎低,竞争最是惨烈。
他的思路,最终又回到了观察最久的那家饮子铺。
饮子(饮料),成本相对较低,基础款制作工艺不复杂,受众广泛,从平民到富人都能接受。而且,自家院里就有口井,取水方便。
关键是,如何做出差异化?
王平安的脑子开始飞速运转。前世给那些新消费品牌做方案的经历此刻派上了用场。
品牌故事?暂时用不上,小摊小贩讲什么故事。
包装设计?倒是可以想想,但现在没钱搞特殊包装。
口味创新?这是内核!北宋的饮子无非是紫苏、香薷、砂糖绿豆、甘豆汤这些。自己能不能搞出点新花样?
营销手段?这个可以玩出花来!比如……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他的脑海。
“买一赠一。”
“第二杯半价。”
“积分卡,集满十杯送一杯。”
王平安自己被这想法逗乐了。把这些现代的促销手段搬到北宋来,会不会太超前了?那些古人能接受吗?
不过……听起来似乎很有搞头,至少能快速吸引眼球,打开局面。
但问题又回到了原点:激活资金。哪怕是最简单的饮子,也需要购买原材料:砂糖(此时应叫糖霜或石蜜)、绿豆、紫苏、香料、以及盛放的碗盏。
他再次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叹了口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哥,你是不是在愁钱的事情?”王芊芊看着哥哥眉头紧锁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恩。”王平安没有隐瞒,“想到个或许能赚钱的法子,但需要本钱。”
王芊芊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尤豫了很久,才象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从自己贴身的小衣里,摸索出一个用破布紧紧包裹着的小东西。
“哥……这个,给你。”她把那小布包递到王平安面前,声音细弱,却带着一种肯定。
王平安疑惑地接过来,入手沉甸甸的。他打开那层层包裹的破布,一抹银色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他的眼睛。
那是一支银簪子。样式很普通,簪头是一朵简单的梅花,但保存得很好,擦拭得亮亮的。
“这是……”王平安愣住了。
“是娘……娘留下来的。”王芊芊的声音带着哽咽,眼圈又红了,“娘说,这是她的嫁妆里唯一一支银的,让我……让我在实在过不下去的时候,拿来换点钱……哥,你拿去吧,咱们……咱们不能饿死啊……”
看着妹妹强忍着眼泪、献出自己最后珍藏的模样,王平安的心象是被狠狠揪了一下。酸涩、感动、还有一股不容失败的狠劲,一起涌上心头。
他把银簪子重新用布包好,没有推辞,而是郑重地塞回妹妹手里,紧紧握住她冰凉的小手。
“芊芊,这簪子,哥不能动。”他的声音异常坚定,“这是娘留给你的念想,哥就算去码头扛包,也不能卖它。”
“可是哥……”
“没有可是。”王平安打断她,脸上露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放心,哥有办法。这簪子,你收好,以后哥赚了钱,给你打一支金的,不,打一支镶宝石的!”
王芊芊看着哥哥自信的笑容,虽然依旧担心,但心里却莫名地安定了一些。她默默地将簪子重新贴身藏好,像守护着最重要的宝贝。
安抚好妹妹,王平安再次陷入了思考。不用妹妹的簪子,那激活资金从哪里来?
去借,找谁借?那些族亲不来抢就不错了。街坊邻居?自家这情况,谁肯借钱?
去打工,短时间哪里找得到现结工钱的活计?而且时间成本太高。
他的目光在屋里逡巡,希望能找到什么可以典当换钱的东西。但看来看去,除了几件破旧家具,就是些不值钱的瓶瓶罐罐。
难道……真的要去“融”第一笔“天使轮资金”了?目标客户是……当铺?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准备再仔细翻翻,看看有没有什么被遗漏的、稍微值钱点的小物件。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个略显尖细的嗓音。
“平安哥儿!平安哥儿在家吗?”
王平安和王芊芊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这个声音有点陌生,不象是常见的邻居。
王平安示意妹妹待在屋里,自己整理了一下衣衫,走到院门前,拉开了门栓。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褐色短打、仆役打扮的年轻人,脸上带着几分市侩的笑容。他手里提着一个油纸包,隐隐有食物的香气飘出来。
“你是?”王平安搜索了一下记忆,不确定地问道。
“小的姓孙,行三,街坊都叫我孙三儿。”那年轻人笑着拱了拱手,态度还算客气,“在街口那家‘张记炊饼’帮工。我们东家听说哥儿前日身子不适,特地让小的送两个炊饼过来,给哥儿垫垫肚子,聊表心意。”
说着,他将手里的油纸包递了过来。
炊饼!
王平安的胃不争气地抽动了一下,唾液急速分泌。但他心里更是警铃大作。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张记炊饼的东家,他记忆中并无深交,顶多算是知道有这么个邻居。怎么会突然好心送炊饼来?
他脸上不动声色,没有立刻去接,而是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和感激:“哎呀,这怎么敢当?张东家太客气了,我这点小病,还劳他挂念。”
孙三儿嘿嘿一笑,把油纸包又往前送了送:“哥儿就别客气了,拿着吧。我们东家还说……听说哥儿家里那间临街的铺面,一直空着也是可惜了。若是哥儿有意出租或是出兑,我们东家倒是有点兴趣,价格嘛,好商量。”
王平安瞬间明白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他那间铺面也!
这张记炊饼,看来生意做得不错,是想扩张了,盯上他家这个位置更好的铺面了?
他心中冷笑,脸上却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感激模样:“原来如此,张东家真是费心了。这铺面是家父留下的,我还得好好思量思量。至于这炊饼……”他顿了顿,看着那诱人的油纸包,肚子又叫了一声。
妈的,尊严诚可贵,饥饿实难熬。先吃了再说!至于铺面?想屁吃!
“那就多谢张东家了!”王平安伸手接过了油纸包,触手温热,香气更浓了,“替我多谢张东家美意,铺面的事,我考虑考虑,过两日再给答复。”
孙三儿见东西送出去了,话也带到了,便笑着告辞离开。
王平安关上门,拿着油纸包快步走回屋里。
“哥,是谁啊?他给你什么了?”王芊芊好奇地问。
王平安掂量着手中的油纸包,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送来了咱们的‘激活资金’……的一部分。”
他打开油纸包,两个白胖胖、散发着麦香和油香的炊饼露了出来。虽然只是最普通的炊饼,但在此时饥肠辘辘的兄妹二人眼中,无疑是世间最美味的珍馐。
王平安拿起一个,塞到妹妹手里:“快,趁热吃。”
然后自己拿起另一个,狠狠咬了一大口。粗糙的口感,朴实的麦香,却带着无比真实的满足感。
一边嚼着炊饼,他一边看着窗外那间紧闭的铺面,眼神闪铄。
“张记炊饼……扩张……”
“看来,我这铺面,还是个香饽饽。”
“不过,想空手套白狼,或者低价抄底?”
王平安咽下口中的炊饼,感觉一股力气和斗志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那得先问问我这个,专业乙方,同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