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拖着几捆沉甸甸、还带着河畔湿气的芦苇回来了。她费力地将芦苇堆在破屋门口，脸上身上都沾了不少泥点和芦苇叶，气喘吁吁，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更深的不解。
她看着靠在墙边、正专注地用一块尖石打磨着一根细木棍的赵三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问出口。只是默默地去瓦罐里舀了点凉水喝，滋润一下干渴冒烟的喉咙。
赵三郎瞥了一眼那堆芦苇，品质参差不齐，但暂时够用了。他继续手上的活计，将木棍的一端在石头上反复磨削，试图弄出一个尽可能尖锐光滑的尖端，可以用来分剖芦苇。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一股清凉的、略带刺激性的特殊香气。
赵三郎动作一顿，猛地抬起头，鼻翼微动，仔细分辨着空气中的味道。这味道很熟悉！不是芦苇的青草味，也不是河水的土腥气，而是一种薄荷？或者是类似薄荷的植物？
他立刻对正要坐下的柳氏道：“先别歇！顺着刚才的风，去找找看，是什么东西这么香？就在附近！”
柳氏累得几乎不想动弹，但对赵三郎这种近乎命令的、带着某种急切期待的语气，她下意识地选择了服从。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循着那断断续续飘来的清香，走向破屋另一侧的墙角。
那里荒草更加茂密，几乎半人高。
“当家的！”很快，柳氏惊讶的声音传来，“是‘银丹草’（薄荷在古代的常见俗称）！这儿长了一大片呢！都没人要的野草！”
薄荷！果然是薄荷！
赵三郎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在古代农村，尤其是在这春夏之交，蚊虫开始滋生，农民下地干活，常常被叮咬得苦不堪言。而且天气渐热，容易产生痱子、燥热不适。如果能制作出一种具有清凉止痒、提神醒脑效果的药膏
薄荷正是关键原料！
他前世因为兴趣，了解过一些极其简单的古法药膏制作。比如，利用薄荷叶片捣碎取汁，混合动物油脂（最常见的是猪油），通过简单的加热融合，就能制成最基础的薄荷膏！虽然效果比不上现代工艺提纯的产品，但对于这个时代什么都没有的普通人来说，绝对是驱蚊止痒、缓解暑热的宝贝！
而且，原材料：薄荷，野外免费采集！猪油可能需要初始成本，但用量极少，一小罐猪油就能做很多！容器可以用洗净的瓦罐甚至竹筒！工具要求低！
这比编织芦苇席更快、更可能赚到钱！因为这是“药膏”，哪怕是最低等的，其价值也远超过普通的席子！而且更便于携带和售卖！
“快！摘一些回来！挑新鲜的叶子！”赵三郎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紧，“多摘点！”
柳氏更加困惑了。银丹草这东西，村里人偶尔被蚊虫咬了也会掐片叶子揉搓止痒，但也就是这样了。从来没听说这野草有什么用。当家的要这个做什么？难道饿极了要吃草？可这草味道冲得很，也不像能吃的啊。
但她还是依言，采摘了一大把鲜嫩的薄荷叶回来，浓郁的清凉香气顿时在破屋前弥漫开来。
“当家的，这”
“这是我们赚钱的第二步！”赵三郎眼中闪烁着惊人的光芒，他快速解释道，“这东西，加上一点油，可以做成止痒祛痱的药膏！能卖钱！”
药膏？柳氏惊呆了。她看着手里这捧再普通不过的野草，怎么也无法把它和“药膏”、“卖钱”这些词联系起来。在她根深蒂固的观念里，药那是药铺里昂贵的东西，是郎中开的方子。用野草做药膏？这简首是天方夜谭！说出去谁会信？谁会买？
她看着赵三郎那兴奋而笃定的样子，心底那丝“当家的是不是疯魔了”的怀疑再次浮起，而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强烈。
赵三郎看出了她的极度怀疑和不信。他知道，空口无凭，必须用事实说话。但现在，他们连最基础的猪油都没有。
“我知道你不信。”他压下激动，语气恢复沉稳，“但信我，先按我说的做。现在，我们还是先处理芦苇。药膏的事，等我们弄到一点油再说。”
他必须分出轻重缓急。编织是基础，是确保能换到最基本口粮的保底手段。薄荷膏是更高阶、利润可能更大的尝试，但需要初始投入（油）和验证过程。
他重新拿起那根磨得差不多的木锥，又找了一块边缘相对薄而锋利的石片，递给柳氏：“你看着，我教你怎么把这些芦苇处理了。”
他拿起一根芦苇，用石片刮掉表面的硬皮和叶子，然后用木锥从较粗的一端小心地刺入，利用杠杆原理，一点点将芦苇杆分剖成粗细相对均匀的篾条。
动作缓慢而笨拙，因为腿伤无法很好发力，但他的手法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条理和技巧，剖出的篾条比柳氏想象的要均匀得多。
“就像这样，尽量弄细一点，均匀一点。这些篾条晒干后，才能用来编东西。”赵三郎一边示范一边讲解。
柳氏愣愣地看着，心中的震惊一波接着一波。当家的什么时候会这些了？他以前连锄头都扛不好，现在居然能用石头和木棍如此“精巧”地处理芦苇？还要编东西？
她心中的怀疑和困惑达到了顶点，但与此同时，赵三郎展现出的这种完全陌生却又实实在在的技能，又让她那死寂的心湖深处，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期盼。
也许也许他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默默地接过工具，学着赵三郎的样子，开始处理那堆芦苇。动作生涩，效率低下，但她做得很认真。
赵三郎则忍着痛，继续打磨制作另一件工具——一根磨尖的、坚硬的鱼骨（可能是以前扔在垃圾堆里的），准备用来当作更精细的编织针。
破屋前，一时间只剩下刮削芦苇的“沙沙”声，和空气中弥漫的、清冽的薄荷香气。
希望，似乎又多了一缕。
但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他们需要时间，需要运气，更需要尽快用实实在在的成果，来证明这条艰难的路，能够走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