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八,嘉峪关外帖木儿大营。
接连三日的试探性进攻后,帖木儿站在沙盘前,嘴角带着几分轻篾的笑意。明军的防守手段在他看来已是黔驴技穷,除了那几门火炮尚有些威胁外,火铳声日渐稀疏,守城方式也越发单调。
“明日拂晓,全军压上!”帖木儿的手重重按在沙盘上的嘉峪关模型,“本汗倒要看看,明军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军帐内,众将正在商议总攻细节,忽然一名亲兵慌慌张张地闯入:“大汗,不好了!这两日各营陆续有士卒病倒,征状相似,身上都起了豆疹……”
帖木儿脸色微变,抬手制止了正要呵斥的将领。他不动声色地对亲兵说:“你先去旁边营帐歇息,待本汗商议完军务再召你。”
待亲兵退下后,他立即唤来心腹侍卫:“带两个可靠的人去看着他,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让他与任何人接触。”
随后,帖木儿派出一名资深御医前往各营查探。一个时辰后,一名侍卫匆匆入帐,跪地禀报:“大汗,御医确认是天花。为防万一,属下已按规矩处置了御医。”
帖木儿的手微微颤斗,强作镇定地问:“那名报信的士兵呢?”
侍卫低声道:“属下这就去办。”
片刻后,侍卫返回复命:“大汗,已经处理妥当。”
帖木儿深吸一口气,很快恢复冷静,声音冷峻如铁:“传令!即刻起,封锁各营消息。以‘亵读真主、招致天罚’为由,设立宗教裁判所。所有出现征状的士卒,无论病情轻重,一律交由毛拉会审,确认为背叛信仰者立即处决。他们的兵器铠甲全部熔毁,衣物被褥尽数焚毁,连一枚铜钱都不许留下!”
当夜,大营一角燃起冲天火光。毛拉们手持经卷,高声宣判这些患病士兵“因背弃真主而遭天谴”。在宗教审判的名义下,生病的士兵被拖出营帐,哭喊声、求饶声与诵经声交织在一起。审判结束后,刀剑入肉的声音很快让一切归于沉寂。他们的遗物被投入熊熊烈火,就连随身携带的干粮也被当作“不洁之物”扔进火堆。一批批尸体被运往十里外的荒谷,在毛拉的祈祷声中,石灰与尸体层层相叠。
帖木儿站在大帐前,望着远处的火光,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特意下令所有参与处置的士兵事后必须隔离观察,更严令知情者不得外传,违令者格杀勿论。
然而就在次日清晨,当帖木儿准备按照原计划发动总攻时,更坏的消息接踵而至。先是负责隔离营的千户长惊慌来报,称昨夜处置患病士兵的护卫队中,已有三人出现发热征状。紧接着,更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主持昨日宗教审判的一位德高望重的毛拉,今早也被发现身上起了豆疹。
“这怎么可能……”帖木儿握紧拳头,指节发白。他立即下令将发病的毛拉隔离,但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当冲锋的号角响起时,士卒们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恐惧。更可怕的是,到了午后,各营陆续上报新增病例,甚至连中军大帐的侍卫中也有人开始发热。
帖木儿不得不推迟总攻计划,紧急召集军医商讨对策。然而疫情如野火般蔓延,第三天,患病人数已超过千人。更令人绝望的是,军医们发现,这种天花病毒异常凶猛,发病至死亡不过三五日时间。
而此时嘉峪关城头,朱高煦远眺敌营连日来的异常动静,嘴角泛起一丝冷峻的笑意。他转身对陈远低语:“这几日敌军的攻击节奏明显减弱,看来我们的‘礼物’开始见效了。天花一旦爆发,就不是简单的杀几个人烧几件衣服能够控制的,特别是在军营这样的环境中。”
帖木儿大军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曾经庄严的诵经声被痛苦的呻吟取代,一车车的尸体被运出大营。就连帖木儿本人,也不得不将大帐迁至远离营地的高坡上。三十万大军,尚未与明军正面交锋,就先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夺去了锐气。
如此一连过了数日,疫情非但没有得到控制,反而愈演愈烈。这日深夜,帖木儿紧急召集众臣商议军机。当大臣们陆续走进大帐时,帖木儿敏锐地注意到帐内空出了近四分之一的席位。
“那些人何在?”帖木儿沉声问道,手指重重敲击着那些空置的坐席。
一位老臣颤声回禀:“大汗,巴鲁剌思大人昨夜突发高热,伊儿汗今晨身上起了红疹,还有几位大人都因出现征状,不敢前来议事,唯恐传染给大汗。”
帖木儿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环视帐内,发现就连到场的几位大臣也面色徨恐,刻意保持着距离。
“明日拂晓,全军总攻!”帖木儿突然斩钉截铁地说道,“既然瘟疫止不住,那便让明人也尝尝天花的滋味!只要攻破嘉峪关,最不济也能将疫病传入大明境内。”
帐内顿时一片哗然。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将军急忙劝阻:“大汗三思!如今军中士气低迷,患病者日增,此时强攻关城恐非良策啊!”
“那你告诉本汗该如何?”帖木儿猛地站起身,声音凌厉,“粮草已不足半月之用,继续待下去等粮草耗尽,三十万大军不战自溃!若是退回国内,难道要将这可怕的天花一并带回去祸害我们的子民吗?”
他环视众臣,目光如刀:“攻打嘉峪关,至少还有一线生机。破关之后,夺取明军粮草,占据城池休整。即便最终兵败,也要让明人付出代价!”
众臣相顾无言,心知帖木儿所言确是实情,但想到要在瘟疫肆虐、士气低落的情况下强攻天下第一雄关,无不感到脊背发凉。
帖木儿见无人再反对,当即下令:“传令各营,明日拂晓炊烟起时,全军出击!告诉将士们,破关之后,城中粮草财物任取,本汗还要重赏先登城者!”
然而当军令传遍大营时,回应他的不是往日的欢呼,而是一片死寂。士卒们面面相觑,许多人暗自抚摸着自己发热的额头,眼中满是绝望。
而此时嘉峪关城头,朱高煦远眺敌营中异常的火光和人影攒动,对身旁的陈远低语:“看来,帖木儿是要狗急跳墙了。传令下去,今夜全军戒备,最迟明日必有一场恶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