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小万历vs沉念！君臣之间，吵翻了天
正午时分。
沉念与兵部左侍郎梁梦龙坐马车来到了位于京郊的精武学院。
二人作为精武学院的副总教习，对这里非常熟悉，很快就看到了一座营房前，小万历的出行仪仗以及诸多锦衣卫。
锦衣卫千户石青看到沉念与梁梦龙后，脸上露出一抹惊诧的表情，然后快步迎了过去。
“石青参见沉阁老，参见梁部堂！”
沉念开门见山地说道：“石青，陛下今日为何突然巡视精武学院，是有事情发生吗？”
石青张嘴欲言，但张了两次嘴都未曾说出话来。
“精武学院内，还有什么事情需要瞒着我二人的吗？”沉念面带不悦地说道。
石青再次拱手。
“沉阁老、梁部堂，待卑职先向陛下汇禀二位到来之事吧，若陛下召二位进去，二位就能知晓发生何事了。”
说罢，石青便快步走进了前方的营房。
……
营房前厅。
小万历高坐于最前方，小宦官方平站在其身侧。
英国公张溶与精武学院的数名教习站于两侧，而在下方中间，则是跪着五名精武学院学员。
石青走到厅内，朝着小万历拱手道：“陛下，沉阁老与梁部堂来了，是否召他们进来？”
“他们怎么来了，是知晓此事了吗？”小万历眉头皱起。
石青拱手道：“应该不知。沉阁老问我精武学院发生了何事，卑职什么都没说。”
小万历看向一旁的英国公张溶。
张溶缓了缓道：“陛下，沉阁老与梁部堂皆是精武学院副总教习，出了此事，已瞒不住他们，老臣觉得，他们知晓后，定然会为陛下分忧的。”
小万历点了点头，摆手道：“让他们进来吧！”
跪在地上的五名精武学院学员听到此话，都不由得将脑袋压得更低，有人甚至浑身都颤斗起来。
精武学院一众学员，最惧之人。
不是小万历，不是张溶与梁梦龙，而是沉念。
很快，沉念与梁梦龙走进厅内。
二人看到五名精武学院学员跪在地上，不由得甚是疑惑。
“臣沉念（梁梦龙），参见陛下！”二人齐齐向小万历行礼。
“免礼！”
小万历看向一旁的教习柳元，道：“柳元，你乃二卫昨晚的当值教习，将此事的详细经过，告知沉阁老与梁部堂吧！”
“臣遵命！”年约四十的柳元拱手道。
九百精武学院学员，百人为一卫，共计九卫，每一卫设有教习五名，负责日常训练、课程布置、后勤等，直接向张溶、梁梦龙、沉念三人汇报。
柳元曾是九边卫所中的一名正六品百户，当下为精武学院教习，以六品衔享五品武官待遇。
一旁跪着五名精武学院学员，沉念与梁梦龙也都认识，分别是黄虎、徐周、岳郎、魏二山，白大石。
此五人属于一个训练小队，队长为黄虎。
柳元朝着沉念与梁梦龙，微微拱手，然后开口道：“精武学院学员，黄虎、徐周、岳郎、魏二山、白大石五人小队在上个月训练优良，获得了一日休沐奖励。前日晚，他们向我请示，使用一日休沐奖，我便给他们批了外出条子，允许他们昨日休沐一日，但最晚太阳落山前需要回到学院。”
“然而，入夜之后，巡查的兵卒发现五人仍然未归，我命人前往军营附近，他们的家属居住处查找，发现五人休沐后，并未与家人见面，我猜测五人可能去了城内。戍正时分，永定门关闭，他们仍未归来。因以前也有学员夜宿城内的情况，我断定他们可能被关在城内了，我非常愤怒，准备依照精武学院院规，一人杖责五十，关禁闭七日，外加取消今年所有奖励。”
“今日清晨，黄虎五人回到军营，他们称昨日打坏了粉子胡同一家妓馆的十馀名护卫，并且未曾给钱，希望我能寻石千户私下摆平此事，避免妓馆向官府控告，泄露他们的身份，丢精武学院的脸面。”
“我不由得大怒，细问他们昨日到底做了什么，为何去妓馆，为何又不给钱，五人倒还老实，将他们昨日行径一五一十全都交待了出来。”
“昨日休沐，五人本想着去京城转一转，放松放松心情，然到了午后，无聊之下，五人进入了一家赌坊，本想着小赌怡情，然越输越多，最后上了头，边喝酒边赌，直接赌到了天黑，手中的钱也全没了，五人走出赌坊才发现，城门已关，他们根本无法回到军营……最后，黄虎当掉了手里的一块玉牌，邀其馀四人去妓馆过夜，五人在妓馆内……喝酒狎妓听曲，最后手中的钱根本不足以结帐，……于是，五人就将妓馆的十馀名护卫打伤后，跑了出去！”
“他们告知我后，我觉得此事非常严重，便将此事汇禀给了石千户。”
……
沉念与梁梦龙听完后，都不由得变得脸色铁青。
自精武学院成立后，沉念为了避免学员们训练过于压抑，特地允许学员接他们的妻儿在精武学院附近居住，家属住房、儿女教育，日常开销，基本都是精武学院承担。
另外，每十日可休沐一次，训练优秀者，每月还有一次一日休沐奖。
休沐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放松。
他们可以陪伴家人，可以去京城吃喝闲逛，依照朝廷给他们每月发放的月钱与物资，足以让他们吃喝不愁。
至于那些没有成家的学员，精武学院也会为他们介绍对象。
一直单身的学员在休沐之时，即使去了勾栏妓馆放松，教习们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提倡但也不禁止。
毕竟，此乃人之本性，他们释放了压力，也能更好地训练。
沉念自认，这一系列人文关怀都做得非常到位，远超所有兵丁。
但没想到这五人竟然在一日之间犯下五条大罪：涉赌、酗酒、宿娼、斗殴、诈欺（即不结帐）。
这时，沉念眼珠一转，突然明白小万历为何要瞒着他与梁梦龙，亲自解决此事。
他欲包庇五人。
沉念朝前走出两步，朝着小万历拱手道：“陛下，黄虎五人一日之间，犯下涉赌、酗酒、宿娼、斗殴、诈欺五项大罪，应依照军法从重惩处，此事应由英国公定夺，没想到竟惊扰了陛下前来。”
英国公张溶连忙道：“沉阁老，精武学院学员皆为陛下门生，一言一行，皆关乎天家脸面，我觉得对五人应该重惩，但此事不应宣扬出去，不然，丢的是皇家的脸面，砸的是精武学院的招牌。”精武学院一众学员还未曾立下大功，不宜有此坏名声。”
“另外，导致五人忘却时间，实因那家赌坊庄家出老千，不然五人不会输光钱，更不会无法按时归营。至于宿娼，也不过是放松了一下而已，算不得大过，后面导致的不付帐与斗殴，也完全是那家妓馆趁着五人酒醉，故意坑骗他们，那些护卫挨打，是因他们坑骗在先。”
“此事，咱们就关起门来处理，二位以为如何？”张溶看向沉念与梁梦龙。
张溶所言，不是张溶的意思，而是小万历的意思。
小万历是一个尤为爱惜脸面的人，而精武学院是他登基以来参与感最多，做得最成功的一件事。
精武学院丢脸便是他丢脸，故而他想包庇五人，想将此事压下来，关起门处理。
沉念太了解小万历的想法了。
此刻，小万历心怀忐忑地看向沉念。
他未曾告知沉念与梁梦龙，是觉得二人会反对。
此事一旦闹到张居正那里，被朝堂百官知晓，那定然不可能再关起门来处理。
此刻，只要沉念与梁梦龙点头，此事就能关起门来处理。
他已命锦衣卫去摆平昨日赌坊和妓馆内发生的一切了，可保证无人会传出此事。
这时，梁梦龙看向沉念。
他是个有坚守的人，但原则遇到皇帝的脸面，他也不知该如何决择，只能随沉念的决定。
沉念缓了缓，微笑着看向张溶。
“英国公，您老人家擦屁股的本领倒是一流，眨眼间，这五个涉赌、酗酒、宿娼、斗殴、诈欺的混帐就变成了无辜的受害者！”
此话让张溶不由得老脸一红，无法反驳。
“我不同意关起门来处理！”沉念陡然增大了声音。
“既然精武学院是朝廷军事改革的招牌，培养的是朝廷以后的良将良帅，犯下这样的罪过，就应该严查严办！”
“当在堤坝上发现一个蚁穴时，实则堤坝内部已是千疮百孔，今日之事若不公开严惩，那日后精武学院将会教出一堆赌徒、强盗、色鬼！”
他虽然看着英国公张溶，实则此话是说给小万历听的。
“子珩，莫如此冲动！精武学院对朝廷意味着什么，你应该非常清楚，咱们都不想出此等恶劣之事，但既然发生了，我们就必须以大局为重，你仔细想一想！”
张溶就差说：你就不能为陛下的脸面想一想吗？
“哼！”
沉念冷哼一声。
“大局！什么是大局？精武学院的大局是为朝廷培养出良将良帅。良将良帅，人品第一，这五人今日敢做出如此卑劣下作之事，以后就敢为了各种利益而卖国求荣！”
听到此话，黄虎等人冷汗直流，连忙朝着地上磕头。
嘭！嘭！嘭！
磕得甚是响亮。
张溶一脸无奈，看向沉念，道：“沉阁老，您觉得此事应该如何处理？”
沉念胸膛一挺，道：“公开一切细节，五罪并罚，理应处以极刑。另外，二卫教习皆有失职之过，也应重惩，咱们三位副总教习，也应呈递奏疏认错，并制定出更为严苛的训教之法！”
听到此话，张溶欲哭无泪。
他明白，沉念说这话就是让小万历听的，就是强烈反对小万历的决定。
他夹在中间，甚是难受。
沉念说完此话后，厅内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张溶已无话可说，只能等待小万历开口。
小万历缓了缓，看向沉念，道：“沉卿，关起门处理此事，也是朕的意思。”
“当下，朝内百官、天下兵卒与百姓都对精武学院充满好感，朕不愿破坏这种认知，另外，此事闹大以后，精武学院的发展可能会被桎梏，不能因五颗老鼠屎就认为这锅汤是坏汤吧，朕希望你能理解朕的处境。”
小万历以一副商量的语气向沉念说道，可谓是给足了沉念的面子。
唰！
沉念撩起官袍，跪在地上。
“陛下圣意，臣不敢违。然陛下若如此做，请免去臣的精武学院副总教习之职，而后，臣将上奏，恳请陛下裁撤精武学院，有此等素质的学员在，精武学院存之无用，只会误国，不如早早废弃！”
此话，明显是要硬刚，小万历的脸色立即变得铁青起来。
“沉卿，你在威胁朕？”小万历瞪眼道。
“身长脓疮，理应立即剜除，藏之匿之，必将坏及全身，此乃五岁孩童都知晓的道理，有些原则不可破，陛下，皇家脸面不是靠遮掩而显贵重的，知错改错，方为正道！”
唰！
小万历猛地站起身来，然后伸手指向沉念。
“沉念，此事伤及的不是你的脸面，而是朕的脸面！”
这是小万历首次在沉念面前，直呼沉念之名。
“百姓之家，哪家有不耻之事，皆是隐之不说，这也是五岁孩童都知晓的道理，你为何要坚持损害朕的脸面？”
“你知道精武学院对朕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此事公开后，朝堂百官会如何看朕吗？朕即将亲政，却一事无成，朕还做什么皇帝，以后……以后……是不是朕也要象听元辅之言那样全都听你的？朕这个皇帝，只能当个摆设！”
小万历近乎咆哮着说道。
此话，使得英国公张溶、兵部左侍郎梁梦龙、一众教习、石青、方平等全都跪在地上，额头触地。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众人齐呼道。
一般情况下，越是气愤之时说出的话语，越是实话。
张溶与梁梦龙皆没想到小万历竟是如此看待沉念的。
此刻，沉念的心里有些凉。
他教了小万历那么多家国天下的道理，没想到到头来小万历竟认为他要专权窃国。
这个罪名扣在沉念头上，足以灭沉家全族了。
小万历说完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言重，不由得重新坐回椅子上，不再说话。
他等待着沉念服软。
只要沉念同意关起门处理此事，沉念依旧是他最宠信的自己人。
他甚至会为刚才说出的话语道歉。
这时，沉念抬起头，面无表情。
“陛下既然如此说，臣无言以对，臣只当作不知今日之事，请陛下准许臣回去撰写请辞奏疏！”
听到此话，小万历气得嘴唇颤斗起来。
他是绝对舍不得沉念请辞的。
数息后，沉念见小万历没有回复，当即朝着小万历磕了一个头。
“臣告退！”
说罢，沉念起身就朝着外面走去。
一旁，英国公张溶与兵部左侍郎梁梦龙抬起头，不知该如何办？
待沉念离开精武学院，此事就闹大了。
他们笃定，若张居正、殷正茂、王锡爵三名阁老知晓沉念因此事，因小万历说出此话而请辞，绝对也会递交请辞奏疏来对抗小万历。
到时，此事就彻底难以收拾了！
张溶想了想，迅速起身，快步奔出，拉住了沉念，梁梦龙也迅速拽住了沉念的另外一条骼膊。
然后，张溶和梁梦龙同时看向小万历。
小万历再不表态，此事就彻底难以收拾了。
小万历缓了缓，道：“朕要与沉卿单独聊一聊，你们都先出去。”
顿时，张溶、梁梦龙等人全都走出了营房，此等令人窒息的对话，他们是一句都不愿听到。
小万历朝着伺候他的方平与保护他的石青也摆了摆手，示意二人出去。
此举，足以看出小万历对沉念的信任，二人的关系，早已远超一般的君臣之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