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廊下的红灯笼全亮了,暖黄的光裹着海棠树的枝桠,秋千架上的蓝布棉垫被风吹得轻轻晃。少帅坐在石凳上,手里摩挲着那块钼钢样品,冰凉的金属面上映着灯笼的光,像极了黑省兵工厂机床的光泽。徐承业端来一碗热汤,是当归羊肉汤,汤面上飘着葱花,热气腾腾的。“少帅,喝碗汤暖暖身子,” 徐承业道,“这是按于夫人的方子炖的,说您最近总熬夜看图纸,得补补。”
少帅接过汤,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漫到心口。他抬头看向院外,远处的城墙头映着晚霞,街上的小贩还在吆喝着卖冻梨,偶尔传来孩子的笑声,跟奉天帅府的冬天很像,却又多了几分北平的温润。“明天小成来,让厨房也炖这个汤,” 少帅道,“他上次在奉天喝了两碗,还说比糖瓜甜。” 徐承业笑着应下:“放心吧少帅!我己经跟厨房说了,明天一早再买些新鲜羊肉,保证炖得烂烂的。”
糖画师傅己经收摊走了,铁板上还留着个没画完的坦克轮廓,在灯笼光下像个小小的影子。少帅走到秋千架旁,伸手按了按棉垫,厚实得很,能想象到小成坐在上面晃悠的模样 —— 他肯定会拽着自己的手,喊 “爹,再高点!再高点!” 海棠树的枝桠上,最后一片残雪落下来,落在棉垫上,很快就化了。
“徐承业,” 少帅轻声道,“给奉天再发个电报,问于凤明天几点的飞机,咱们去机场接他们。” 徐承业连忙应道:“我这就去发!早上我跟于夫人通电报时,她说想早点来,让小成看看北平的糖画师傅。” 少帅点点头,目光落在远处的炊烟上,心里忽然觉得,北平的春天,好像真的要来了 —— 有钼钢的冷硬,有羊肉汤的暖,有百姓的笑声,还有家人的归期。
风里带着点松针的香气,还有糖画的甜,少帅喝着热汤,看着廊下的红灯笼,忽然想起大帅在奉天的模样 —— 虽然总骂他 “翅膀硬了”,却还是会把小成的画揣在怀里。他忍不住笑了,心想明天小成把暖玉送给爷爷时,爷爷肯定又会嘴硬心软,把玉藏在贴身处。
夜色渐浓,公署院里静了下来,只有灯笼的穗子在风里轻轻响,像小成藏在身后的笑。少帅放下汤碗,手里还攥着那块钼钢样品,想着明天小成会怎么摸它,想着汉斯会怎么跟俘虏打听倭国装甲车,想着春耕时百姓在田里插秧的模样 —— 这些细碎的事,凑在一起,就是他想守护的日子。
天刚蒙蒙亮,北平公署的院角就传来扫雪声。丫鬟提着铜壶往廊下的炭盆添新炭,火星子溅在残雪上,化出点点湿痕。少帅披着军大衣站在海棠树下,指尖还捏着那块钼钢样品 —— 夜里他把样品放在枕边,晨起摸着凉凉的金属面,倒想起黑省兵工厂机床运转的嗡鸣声。
“少帅,于夫人的电报!” 徐承业踩着雪跑进来,公文包上沾着霜花,“说飞机刚从奉天起飞,半个时辰后到南苑机场,小少爷特意让丫鬟把坦克模型绑在膝头,怕颠簸坏了。”
少帅眼底亮了亮,把钼钢样品递给身后卫兵:“让人把样品送钢铁厂,让他们按这个标准再炼两炉,顺便去糖画摊催催师傅,让他早点来。” 话音刚落,院外就传来铜勺碰撞铁板的轻响 —— 糖画师傅竟提着糖稀桶提前到了,正蹲在石桌边调试火候,见少帅看过来,连忙笑着拱手:“少帅放心,新熬的糖稀熬得稠,画坦克保准不掉渣!”
没等多久,南苑机场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少帅接过听筒,里面立刻传来小成脆生生的喊:“爹!飞机飞得好高!我看见云啦!” 于凤的声音在旁边笑着补充:“你别跟他闹,刚还差点把模型扔出去看云。” 少帅握着听筒笑,连声音都软了:“让李队长多派辆车,把你们的行李好好搬,我在公署门口等你们。”
挂了电话,庭书也从南苑赶过来,军靴上还沾着草屑 —— 他凌晨带着俘虏去见汉斯,回来的路上顺道查了破庙的后续。“哥,汉斯问俘虏倭国装甲车的发动机参数,那俩俘虏倒实在,说车身下有三个轴承,就是跑快了会漏机油。” 庭书掏出个小本子,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草图,“我让汉斯按这个改咱们的装甲车,他说开春就能试跑。”
少帅刚要说话,院外忽然传来马蹄声。李青山勒住马绳,翻身下马时军刀撞得鞘子响:“少帅!情报科查到保定弹药库的位置了!在城西的废弃粮囤里,藏了二十多箱炸药,还有些生锈的步枪。” 他递过一张地图,指尖点在粮囤旁的小河:“这河冻得薄,装甲车开不过去,只能派步兵摸进去。”
少帅接过地图,指尖沿着河道划了划:“让你的城防旅抽两个连,凌晨一点行动,庭书带黑省的工兵跟去 —— 工兵会拆炸药,别让弟兄们瞎碰。” 他顿了顿,又道,“行动前让炊事班煮点热汤,夜里冷,别让弟兄们空着肚子干活。”
正说着,院外传来汽车喇叭声。小成的声音先飘进来:“爹!我来啦!” 少帅抬头,就见小成从汽车里蹦下来,怀里抱着铁皮坦克模型,棉帽上的白绒球晃得厉害。于凤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个布包,里面装着于家屯的酸菜和晒干的松针 —— 她知道少帅在北平总念叨家里的味,特意让丫鬟装了满满一包。
“爹!你看我的坦克!” 小成扑进少帅怀里,把模型举得高高的,“庭书叔叔说能造真的装甲车,我这个能不能给装甲车当模型?” 庭书在旁边笑,伸手揉了揉小成的头:“当然能!等装甲车造好,我让工匠按你这个模型画花纹。”
于凤把布包递给徐承业,又从里面掏出个绣着松枝的荷包:“这是给你的陈皮,昨晚熬夜看图纸,泡在茶里润嗓子。” 少帅接过荷包,指尖触到里面鼓鼓的陈皮,心里暖得发沉 —— 他在北平忙得忘了时辰,于凤却总记着他的老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