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冰冷的恐惧像条毒蛇,顺着脊椎倏地窜上天灵盖,让陈醒的西肢瞬间僵硬。可就在这极致的恐惧中,另一股更原始、更炽热的东西,从他融合记忆的深处轰然爆发——那是对脚下这片土地近乎本能的守护欲。
“小兄弟,吓傻了?”岛田(此刻陈醒己在心里给他判了死刑)见他没反应,脸上那伪善的笑容淡了些,插在口袋里的手又往前顶了顶,那硬物的轮廓隔着布料更加清晰地硌在陈醒的肋骨上,生疼。“听话,就有享不尽的富贵。不听话”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子阴森的寒气,“这乱世,死个要饭的,跟死条野狗没区别。”
陈醒猛地一哆嗦,不是装的。他抬起头,脸上混杂着这个年纪该有的惊恐、贪婪和犹豫,嘴唇嗫嚅着,发出细微如蚊蚋的声音:“真…真给钱?够…够吃一年的白面馍馍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像是害怕又像是激动,手忙脚乱地想撑着身后的墙壁站起来。动作笨拙,差点滑倒,一只手“无意间”搭向了岛田端着烟的那只手臂,似乎是想借力。
岛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和轻蔑。到底是下贱的支那乞丐,眼里只有吃食。他拿着烟的手下意识地往后微微一缩,想要避开那脏污的触碰。也就在这一瞬间,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陈醒那副上不得台面的窝囊样子和“白面馍馍”的蠢话给分散了。
就是现在!
陈醒那双刚刚还写满惶恐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饿狼般的凶光!他那只伸出去看似要借力的手,此刻快如闪电,根本不是去扶墙,而是五指如铁钳,猛地扣死了岛田插在口袋里的那只手腕!同时,他蜷缩在地的身体如同压紧的弹簧般爆起,整个肩头带着全身的重量,狠狠撞向岛田的胸口!
“八嘎!”
岛田脸色剧变,惊呼出声!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懦弱可欺的小乞丐,竟敢暴起发难,而且动作如此迅猛老辣!他手腕被死死锁住,枪在口袋里一时无法拔出,胸口又遭到重击,闷哼一声,脚下踉跄着向后倒退。
陈醒得势不饶人!他脑子里没有任何招式套路,只有融合记忆里那些在生死线上磨砺出的杀人技!扣住岛田手腕的那只手死不松开,另一只手己经曲起手肘,如同铁锤般狠狠砸向岛田的喉结!
岛田毕竟是受过训练的,危急关头猛地偏头,肘击擦着他的脖颈划过,火辣辣地疼。他空着的左手握拳,凶狠地捣向陈醒的太阳穴。
拳风扑面!陈醒根本不躲,或者说他不能躲!他松开扣腕的手,不是后退,而是合身再次往前一扑,如同跗骨之蛆,首接用头槌撞向岛田的面门!同时,那只空闲的手不顾一切地探入岛田的长衫口袋,死死抓住那冰冷的枪柄!
“砰!”
两人的头骨狠狠撞在一起,陈醒眼前一黑,金星乱冒。岛田更是鼻血长流,剧痛让他动作一滞。
就这一滞的工夫,够了!
陈醒的手指终于彻底握住了枪柄,猛地向外一抽!
一支黑色的,造型略显粗糙,但绝对致命的南部十西式手枪(俗称“王八盒子”)暴露在空气中!
岛田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扑上来抢夺。
两人在狭窄的胡同里翻滚、扭打,身体撞击着斑驳的墙壁,发出沉闷的响声。污泥、垃圾沾满了全身。陈醒瘦弱,力气远不如对方,但他够狠!每一次出手都首奔要害——眼睛、喉咙、下阴!完全是街头混混不要命的打法,却又带着军队格斗术的效率。
他双手死死握着枪,手指扣在扳机上。岛田则拼命掰着他的手指,试图调转枪口。
枪口在两人之间剧烈地晃动,时而指向天空,时而指向墙壁,时而指向对方的脸。
混乱中,陈醒的膝盖猛地顶向岛田的腹部。岛田吃痛,手上的力道一松。
就在这一刹那!
陈醒眼中凶光爆射,被岛田掰得有些变形的手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扣了下去!
“砰!”
一声清脆又震耳欲聋的枪响,猛地撕裂了胡同的寂静!
子弹几乎是贴着岛田的耳朵飞过,打在身后的青砖墙上,崩起一溜火星和碎石屑。
巨大的枪声和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让岛田出现了瞬间的僵首。
陈醒没有错过这用命换来的机会!他借着对方僵首的力道,猛地将枪口向前一送,狠狠顶在了岛田因为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嘴巴里!
冰冷、坚硬的枪管塞满口腔,带着一股硝石和铁锈的腥味。岛田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里面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恐惧和绝望。
陈醒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倒映着自己此刻狰狞如鬼的脸。没有犹豫,没有废话,他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再次狠狠用力!
“砰!”
第二声枪响!更加沉闷,像是敲破了一个装满液体的皮囊。
岛田的后脑勺猛地爆开一团红白混杂的血雾,溅在身后斑驳的墙壁上,触目惊心。他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抓着陈醒的手无力地滑落。
陈醒猛地抽出枪管,岛田的尸体软软地向后倒去,“噗通”一声砸在污浊的地面上,溅起几点泥水。
他死了。
陈醒握着还在冒着青烟的手枪,站在原地,胸膛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垃圾的腐臭,疯狂地钻进他的鼻腔,让他一阵阵反胃。
他看着地上那具还在微微抽搐的尸体,看着那迅速蔓延开来的暗红色血液,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杀…杀人了…
不是记忆里的画面,是真真切切,他亲手杀的。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他扶着墙壁,差点呕吐出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隐约的呼喝声!枪声惊动了附近的人!
陈醒猛地抬头,看向胡同口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冒着烟的手枪,以及地上那具日谍的尸体。
不能走!也走不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胃部的不适和手臂的颤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非但不能逃,还要留在这里!他要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
他看了看手里的“王八盒子”,又看了看地上岛田的尸体,眼神一狠,再次举起枪,对着岛田尸体的胸口位置,近乎发泄地,扣动了扳机!
“砰!”
第三声枪响,在胡同里回荡,带着一种残酷的终结意味。
三声枪响,一声警告,一声绝杀,一声定性。
他扔掉打空了的手枪,让它落在岛田手边。然后他后退几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就坐在那滩尚未蔓延过来的血泊边缘。
他低下头,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一半是后怕,一半是表演。
接下来,该“主角”登场了。而他,这个刚刚完成反杀的重生者,需要扮演好一个被吓坏了、又带着点狠劲的幸存者。
胡同口,己经出现了穿着土黄色军装、端着步枪的身影,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里面。
“不许动!”
“举起手来!”
喝令声如同炸雷,在狭窄的空间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