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漕帮匪徒都僵在了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脸上嚣张的表情还未褪去,眼中却已写满了惊恐。
他们甚至没看清许元是怎么出手的。
前一刻,他还是个沉着应对的文弱书生。
下一刻,他已是取人性命的夺命阎罗。
许元缓缓收回脚,看都未看窗外一眼。
他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漕帮匪徒。
那目光,不再有任何掩饰。
是纯粹的、冰冷的、视万物为刍狗的漠然。
“我本想留着你们,看看你们背后究竟是些什么货色。”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给你们机会,让你们搜,是想顺藤摸瓜,将你们的主子一网打尽。”
“但你们,不该把主意打到她们身上。”
许元抬手指了指身后的高璇三女,语气依旧平淡,却蕴含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意味。
“现在,游戏结束了。”
“既然你们这么急着求死,我成全你们。”
短暂的死寂之后,船舱内瞬间炸开了锅。
“你你敢杀人!”
“杀了他!给三哥报仇!”
“弟兄们,并肩子上!他就一个人!”
漕帮的匪徒们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凶性被彻底激发。
“呛啷啷”一阵乱响,十几把雪亮的钢刀同时出鞘,刀尖直指许元。
空气中的火药味,在这一刻被鲜血彻底点燃。
周元与那几名侍卫见状,再不迟疑,瞬间踏前数步,护在许元身侧,各自拔出佩刀,杀气凛然,与漕帮众人形成对峙之势。
一场血战,一触即发。
那漕帮堂主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
他死死地盯着许元,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和挣扎。
事情已经彻底脱离了掌控。
许元的狠辣果决,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可事已至此,退缩,便意味着漕帮颜面扫地,他这个堂主也再无立足之地。
更何况
他想起临行前,那位大人物的交代。
“许元此来扬州,山高水远,圣上即便有心,也鞭长莫及。”
“没了圣上的庇护,便是没了牙的老虎,不足为惧。”
“让他走不出扬州,便是大功一件。”
想到这里,堂主心中的最后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散。
怕什么?
他这一趟,本就是九死一生之行。
就算他今天能活着回到长安,那些盘踞在扬州的世家大族,会放过他吗?
与其瞻前顾后,不如一条道走到黑!
“好,好一个冠军侯!”
漕帮堂主怒极反笑,他指着许元,声色俱厉地喝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身为朝廷命官,竟敢当众行凶,杀我漕帮弟兄!”
“你眼中还有王法吗?”
他义正言辞,仿佛自己才是正义的化身。
“弟兄们,此人拒捕行凶,罪大恶极!给我将他拿下,押送官府,明正典刑!”
他一声令下,身后的匪徒们如同得了圣旨,呐喊着便要一拥而上。
然而,面对这等阵仗,许元却是连眉毛都未曾动一下。
他只是冷哼一声,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竟生生盖过了所有人的叫嚣。
“拿下我?”
许元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眼神如同在看一群跳梁小丑。
“凭你们?”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那色厉内荏的堂主。
“我倒想问问你,依据我大唐律令,哪一条哪一款,准许你这等民间草莽,私自登船,盘查朝廷官吏?”
此言一出,那堂主的气焰顿时为之一滞。
许元却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
“你们没有公文,没有兵部的调令,更没有官府的许可,却敢手持兵刃,强闯官船,这叫盘查?”
“不,这叫谋逆!”
“谋逆”二字一出,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漕帮匪徒的头顶炸响。
一些胆小的,已然握不住刀,手心开始冒汗。
许元环视一周,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语气愈发冰冷。
“你们之所以敢如此肆无忌惮,无非是仗着背后有人撑腰。”
“是扬州的官府?还是盘踞此地的世家?”
他盯着那堂主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说吧,你的主子是谁?”
“告诉我,我倒是想亲自登门,一一拜访。”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仿佛他不是孤身一人陷于重围,而是高坐于公堂之上的审判官。
那漕帮堂主被许元的气势所慑,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但他很快便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冷笑。
事到如今,再无遮掩的必要了。
“好,许县令快人快语,那我也不跟你绕弯子。”
堂主挺直了腰杆,眼神中满是自负与疯狂。
“你猜的没错,我们背后,就是这扬州的天!”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扬州的夜色。
“在扬州这片地界,朝廷的律法,有时候并不比几大氏族的一句话管用。”
“你以为你是谁?冠军侯?”
他嗤笑一声,满脸不屑。
“在长安,你是圣上眼前的红人,我们自然敬你三分。”
“可这里是扬州!”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夜枭嘶鸣。
“在这里,龙,你得盘着;虎,你得卧着!”
“许元,我劝你一句,大家都是为了混口饭吃,何必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你现在束手就擒,跟我们走一趟,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向前一步,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充满恶意的语调说道。
“否则,就算你是冠军侯,我也可以保证”
“你,未必能活着走出扬州城!”
这句满含杀意与威胁的话语,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寒潭,却未能激起许元心中半分涟漪。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漕帮堂主,看着他脸上那因疯狂而扭曲的自负。
那眼神,平静得可怕。
既无愤怒,也无惊惧,反倒带着一丝怜悯。
是的,怜悯。
如同神祇俯瞰着在泥潭中挣扎嘶吼,却不自知死期将至的蝼蚁。
“呵。”
一声轻笑,从许元的唇边溢出。
这笑声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船舱内剑拔弩张的死寂,落在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讥讽与寒意。
漕帮堂主脸上的狰狞笑容一僵。
他不喜欢这个笑声。
他更不喜欢许元此刻的眼神。
“你笑什么?”
他色厉内荏地喝问,试图用声音的高度来掩盖内心的那一丝不安。
许元缓缓摇头,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
“我笑你无知,更笑你可怜。”
“很久,没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