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枫终于从盘子里抬起头，那双清亮的眼睛象两口深井，能照见人心里最隐秘的念头。
“爸，你是不是觉得，跟苏予安玩在一起的，就一定是只会吃喝玩乐的草包？”
林凡的表情僵了一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赵子枫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这是典型的‘关联谬误’。你因为不认可苏予安，就否定了她身边所有的人。用个人偏好代替了客观判断，这在逻辑学上是站不住脚的。”
她顿了顿，用餐巾擦了擦嘴，继续用一种分析报告的口吻说道：“陈嘉琦这个人，家庭条件很好，有点爱玩，喜欢打扮，这些是事实。但他同时也很聪明，有明确的目标，并且愿意为之努力，这也是事实。一个人是复杂的，不能简单地用‘好’或‘坏’来贴标签。”
林凡被女儿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教育女儿，而是在被女儿上课。
“行，行，你说的都对。”他摆了摆手，有种缴械投降的无力感，“你比爸看得通透。”
“那当然。”赵子枫毫不谦虚地接受了夸奖，然后又补了一句，“不过，你担心也没错。”
林凡刚放下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什么意思？”
“他确实在追我啊。”赵子枫说得云淡风轻，就象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
林凡感觉自己的血压在坐过山车。
他看着女儿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是该震惊，还是该愤怒？
又或者，是该抄起餐刀冲到那个国际学校去？
食堂里人声鼎沸，热气蒸腾，林凡却觉得周遭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他脑子里那个戴着金边眼镜研究数学的“恶龙”形象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可怕的形象——一只披着学霸外衣、懂得用“飞箝”之术的黄鼠狼，正对着他家水灵灵的小白菜垂涎三尺。
“咳……咳咳！”林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张脸憋得通红。
赵子枫见状，不慌不忙地把自己的水杯推了过去，眼神里甚至带了点看戏的捉狭。
“爸，你没事吧？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林凡摆摆手，灌了一大口水，才勉强把那股气顺下去。他抹了把嘴，盯着女儿，声音都有些发飘：“你……你说什么？他追你？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怎么追的？你们到哪一步了？”
一连串的问题，像机关枪一样从林凡嘴里突突出来，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沉稳。
他感觉自己象个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面对敌人的冲锋，只会胡乱开枪。
赵子枫被他这副样子彻底逗乐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爸，你查户口呢？”她拿起叉子，慢悠悠地刮着盘子里最后一点牛排的肉汁，“什么叫到哪一步了，我们又不是在解方程，还分步骤的？”
“那你倒是说啊！”林凡急了，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半度，引得邻桌的人都看了过来。他赶紧压低声音，身体前倾，象个地下党接头，“他都干什么了？”
“也没干什么。”赵子枫想了想，“就是每天早上会发‘早安’，晚上会发‘晚安’，提醒我天气变化，记得加衣服。看到有趣的论文或者科技新闻会第一时间分享给我。哦，对了，还想约我去看新上映的科幻电影。”
林凡的眉心拧成了一个死结。
这些操作，听起来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是“教科书式”的追求方式，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笨拙。
可林凡却从中嗅出一丝精心算计的味道。
每天的早晚安，是培养习惯，是温水煮青蛙，让你在不知不觉中适应他的存在。
分享论文和新闻，是投其所好，是精准打击，让你觉得“我们是同类”。
约看电影，则是试图将在线交流转为线下接触，是战略升级。
一套组合拳下来，行云流水，滴水不漏。
这小子，绝对是个高手。
林凡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这时候发火是最低级的处理方式，只会把女儿推到对立面。
他必须表现得象个开明的、能够平等对话的父亲。
“那你……怎么想的？”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客观，象是在讨论一个学术问题。
“我？”赵子枫抬起眼，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林凡的心又提了起来。
“我的想法很简单。”赵子枫靠回椅背，恢复了那种天才少女的淡然，“第一，他很聪明，跟他交流不费劲，这是成为朋友的前提。”
林凡点点头，这个他认。
“第二，他想考西大，目标明确，态度也很端正。有这样一个竞争对手，能让我保持学习的动力，这是好事。”
林凡继续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
“第三，”赵子枫顿了顿，眼神瞟向窗外，声音里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追我的方式，挺有意思的。不象我那个同学廖熠东，只会送粉色的发卡和草莓味的棒棒糖，太幼稚了。”
林凡的心猛地一沉。
还有一个？
“所以呢？”他追问。
“所以，我拒绝他了。”赵子枫轻描淡写地说。
“……”
林凡感觉自己的情绪，在短短几分钟内，被女儿当成了弹力球，在地上和天花板之间来回摔打。
他刚提起来的心，又“啪”的一下摔回了肚子里，摔得他有点懵。
“拒绝了？”
“对啊。”赵子枫一脸的理所当然，“我告诉他，我目前所有的精力都放在o的准备上，没有时间考虑这些。如果他真有诚意，就先在io的赛场上赢了我再说。”
“他……怎么说？”林凡忍不住好奇。
“他愣了大概十秒钟，”赵子枫回忆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饶有兴味的弧度，“然后说，‘好，一言为定’。”
“他知道什么什么是o和io吗？”陈凡嘀咕。
“他肯定百度了呀，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