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按照市场价,走正规的征地补偿程序,一次性给他们一笔钱,会怎么样?”林凡问。
刘岳川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伸出五根手指:“按现在的市价,加之安抚费,至少这个数。这还是顺利的情况下。要是钱大江在里面搅合,只多不少。”
五百万。
对于一个几十亿的项目来说,九牛一毛。
但刘岳川知道,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口子一旦开了,后面就收不住了。
“五百万,买个清静,听起来不贵。”林凡说。
刘岳川刚想附和,却听林凡话锋一转。
“但这钱,我们出得冤。”
刘岳川一愣,随即苦笑:“是冤。这明明是二十年前秦家埋下的雷,现在炸了,却要我们苏氏来拆。这事,必须要去和秦观海好好谈谈,这笔钱,他们至少要出一半。”
林凡没有说话。
要秦观海出这笔钱,他肯定也不高兴,毕竟当年人家也是白纸黑字签了合同的。
那事情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样呢?
扯皮拉筋,项目停摆。
到时候苏铭哲会怎么做?
林凡回想起了启储那笔改造费。
王金龙和钱斌为什么那么笃定秦家会出那笔钱?
为什么钱斌敢在会上打包票说秦家那边不是问题?
只怕到时候,大家都焦头烂额之际,苏铭哲会象救世主一般出现,出面调停让秦家把那笔改造费出了,抵消了这笔赔偿金,大家各退一步,秦观海出于大局考虑,肯定会答应。
好一招一箭三雕啊。
用五百万的‘小钱’,顺理成章地把启储科技扶上位。
又出面解决了自己解决不了的难题,在苏振国面前证明了自己。
林凡看着刘岳川:“这五百万,倒是不多,但你信不信,钱给下去,问题更大。”
刘岳川皱起了眉:“怎么说?”
“人心不足蛇吞象。”林凡说,“你今天给一百万,他们就会想,这么大个项目,几十个亿,是不是还能再要一百万?尤其是钱大江,他会觉得我们苏氏好欺负,是个软柿子。这次是土地,下次项目开工,他就能煽动村民来闹噪音,闹环境污染,没完没了。我们这是建工厂,不是建了个提款机。”
刘岳川听得后背有些发凉,他不得不承认,林凡说的是最可能发生的情况。
在工程项目上,这种事太常见了。
“那……那怎么办?总不能不给钱吧?”
“钱要给,但不能这么给。”林凡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老刘,咱们不能光盯着那三亩地,得盯着那十二户人。”
“我有个初步的想法,你听听看。”
刘岳川坐直了身体。
“第一,分化。”林凡伸出一根手指,“十二户人家,不是铁板一块。我们得分开谈,一家一家谈。那五户等着钱过日子的,是最好解决的。除了补偿款,我们承诺,项目建成后,在配套的后勤、绿化、安保岗位上,优先录用他们家里的劳动力。给钱,是给一次。给工作,是给一辈子。你觉得,他们会选哪个?”
刘岳川眼睛一亮。
“那三户守着地的老人呢?”
“尊重。”林凡伸出第二根手指,“地,我们肯定要征。但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在项目规划的绿化带里,专门划出一小块地方,建一个‘乡愁园’,把他们原来地里的土移一部分过去,让他们还能有个念想,平时能去种种菜,养养花。这事花不了多少钱,但能买人心。再承诺,给他们缴纳养老保险,解决后顾之忧。”
“高!”刘岳川忍不住赞了一声。
“至于那三户做小生意的,”林凡继续说,“项目建成后,几千人的大厂,每天的吃喝拉撒,就是巨大的商机。我们可以承诺,在生活区的商业配套招标里,同等条件下优先考虑他们。让他们的小卖部,升级成我们的职工超市。”
刘岳川听得连连点头,思路完全被打开了。
这些办法,没有一条是公司标准流程里的,但每一条都打在了对方的七寸上。
“最难的,是钱大江。”刘岳川说出了最后的难题。
“钱大江想要的,是当‘头儿’的威风,是当意见领袖的好处。”林凡笑了笑,“这种人,不能捧,也不能压。你越捧他,他越来劲。你越压他,他越要跟你鱼死网破。”
“那怎么办?”
“晾着他。”林凡的指节在桌上敲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响,“我们把前面十一户都搞定了,就剩他一家。到时候,是他急,还是我们急?是他求着我们谈,还是我们求着他签字?”
刘岳川的嘴巴慢慢张大,他看着林凡,象在看一个怪物。
釜底抽薪,孤立分化,这哪里是解决商业纠纷,这简直就是一场小型战争的布局。
“还不止。”林凡的眼神变得深邃,“我们还得给他备一份‘大礼’。你派人去查,把他爹当年拿了秦家十万块‘协调费’的证据,做扎实了。不用拿出来,就放在那。他要是配合,这事就永远烂在肚子里。他要是不配合……”
林凡没往下说,但刘岳川已经懂了。这既是胡萝卜,也是大棒。
刘岳川半天没有说话。
会议室里安静得只剩下那台坏掉的咖啡机偶尔发出的、细微的电流声。
他看着对面那个平静得象是在讨论周末去哪儿钓鱼的男人,脑子里却翻江倒海。
他其实刚才也想到了,这可能是苏铭哲为了倒逼启储上位使的手段。
既解决了村民问题,又顺理成章地把启储科技塞进了项目里,还能在苏振国面前卖秦观海一个人情。
一石三鸟,滴水不漏。
刘岳川想到这一层,后背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他自问在苏氏二十五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可这么阴损连环的招数,他也是第一次见识。
而林凡,不仅看穿了,还当场就拆解得明明白白。
这一刻,刘岳川忽然能理解苏铭哲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危机感,要搞那么多小动作了。
这个人,搞不好真的能翻天。
刘岳川的额角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