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咽下嘴里的食物，走到带头汉子面前。
“我刚才说的话，都在理吧？”
汉子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那咱们就按理来。”林凡说，“现在天晚了，说什么都不方便。你们也累了，我们的人也吓得不轻。今晚就先这样，大家都回去休息。”
“那你说什么时候？”汉子立刻追问，生怕他跑了。
“给我们点时间，后天，你们从这十二户人家里，选三个或者五个你们信得过的代表出来，就在你们村委会。我带着我们公司法务和负责补偿方案的人，咱们坐下来，摊开来谈。”林凡看着他的眼睛，“我不跟你们谈那份糊涂的《临时用地协议》，咱们就谈一件事：这块地，怎么从你们手里，光明正大地征过来，让你们拿到该拿的钱，拿得踏实，拿得安心。”
他顿了顿，加了一句：“我林凡，今天当着这么多乡亲的面，把话放这儿。这件事，我亲自跟到底。什么时候你们满意了，我们什么时候再动工。你们觉得怎么样？”
带头的汉子沉默了很久，他抬起头，迎着远处的车灯光，仔细地打量着林凡的脸。
他本以为他会说点托词，什么过几天，尽快……之类的，没想到他说了个确切的时间，而且就是后天，这倒是有一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诚恳。
“好。”汉子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就按你说的办。后天，村委会。你要是敢糊弄我们……”
“我不会。”林凡打断他，“我还要在这儿干项目，低头不见抬头见，没必要为这点事把自己的名声搞臭了。”
汉子把手里的矿泉水瓶捏得咯吱作响，最终还是松开了手，往旁边一扔。
人群象是得到了指令，开始三三两两地散去。
收工具的收工具，扶老人的扶老人，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一群人，转眼间就融入了夜色，只剩下那辆装着测量工具的三轮车，孤零零地停在原地。
林凡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对孙浩然说：“把我们的东西清点一下，搬上车。”
“是！”孙浩然应得干脆利落，招呼着同事们开始干活。
刚才还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年轻人，这会儿都跟打了鸡血似的，眼里冒着光。
带头的那个汉子正准备蹬车走人，他没有跟其他人一起离开，似乎是在等所有人都走了，他才最后一个断后。
“大哥，等一下。”林凡叫住了他。
汉子停下脚，一只脚踩在踏板上，回头看着林凡，眼神里还带着戒备：“又怎么了？不是说好了后天谈吗？”
“不谈公事。”林凡走到他面前，脸上没什么表情，“就是好奇，想跟你打听个事儿。”
“什么事？”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的人今天晚上会来这里做测量的？”林凡问得很随意，象是在闲聊。
汉子眼神闪躲了一下，随即梗着脖子回答：“眼睛是干啥使的？看见了呗，还能怎么的。”
“哦，看见了。”林凡点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
他绕着三轮车走了半圈，伸手拂去经纬仪箱子上的尘土，又问：“那你们又是怎么知道，这块地，秦家已经卖了，我们苏氏要接手拆迁，搞新项目呢？”
汉子的动作僵住了。
林凡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脸上，不锐利，却象探照灯一样，让人无处遁形。“大哥，你我都是实在人，不说虚的。我们这几个人，穿着工作服，开着车，在这荒地上敲敲打打。你们看见了，过来问问，这合情合理。”
他顿了顿，语气依然平静：“可你们一来，几十号人，男女老少，分工明确。有人负责围人，有人负责哭闹，有人负责跟我们讲道理。最关键的是，你们一口就咬定，我们是要‘拆迁搞项目’。这消息，可就有点太精准了。”
汉子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们公司内部，这个项目都还没有正式立项，对外更是一点风声都没有。大部分员工都只知道公司拿了块地，具体要干什么，什么时候干，一概不知。”林凡向前走了一步，逼近对方，“你们这消息，比我们自己内部的消息还灵通。能不能告诉我，是哪位神仙，提前给你们通风报信的？”
汉子被他问得哑口无言，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汗。
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农民，相反，他很精明，也很有组织能力。
可他没料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温和的“管事的”，心思会如此缜密，三言两语就剥开了事情的表皮，直接戳到了里面的骨头。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汉子终于憋出一句话，声音却虚了，“我们就是看你们动我们的地，我们才来的！”
“是吗？”林凡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温度，“那你明天最好想清楚，到底是谁在拿你们当枪使。我们苏氏集团，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当冤大头的。如果有人想在背后拱火，把水搅浑，好看我们跟你们斗得两败俱伤，他好看戏……那他可能想错了。”
他拍了拍汉子的肩膀，力道不重，却让对方的身体猛地一颤。
“我这人，不喜欢看戏，我喜欢掀桌子。”
汉子愣在原地，看着林凡的背影，脸上青红交加。
他猛地跨上三轮车，头也不回地，仓皇地蹬着车，消失在黑暗里。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草屑。
几个年轻人手脚麻利地将仪器设备搬上车，动作间带着一种劫后馀生的兴奋。
孙浩然清点完最后一台经纬仪，跑到林凡身边，脸上是压不住的崇拜。
“林总，都收拾好了。咱们……一起回去？”
林凡摇了摇头，指了指不远处自己的那辆车：“我开了车。你们先回吧，路上注意安全。”他看着这几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年轻人，补充了一句：“明天上午不用去公司了，好好休息一下。回头跟人事那边补个假就行，我来签字。”
几个年轻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压抑的欢呼。
“林总万岁！”
“谢谢林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