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却象是没感觉到这其中的机锋。
他的视线落在桌面的会议议程上,手指在上面轻轻划过,仿佛在确认接下来的流程。
“不是还有一家吗?”林凡微笑着问。
苏铭哲眼底闪过一丝玩味,他朝助理递了个眼色。
“好,那就看最后一家。”
助理会意,立刻拿起对讲机,对着门口的方向低声说了几句。
会议室里的人都松了口气,准备迎接最后一位演示者。
林凡身后的何劲,一直绷着神经。
下一家,光驭科技。
他的老东家,也是……林凡的。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两个人。
为首的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地中海发型,挺着个不大不小的肚子,脸上挂着生意人标准的和气笑容。
这是光驭科技的老板,周志宏。
跟在他身后的,正是张程。
张程今天特意换了一身崭新的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精神头十足。
他抱着一台笔记本计算机,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自信。
一进门,他就迅速扫视了一圈会议桌,目光在那些决定他们公司命运的大人物,也是未来的共事者脸上一一掠过。
当他的视线落在苏铭哲对面的那个位置时,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林凡?
他怎么会在这里?
张程的脑子嗡的一声,象是被重锤砸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了。
林凡就坐在那里,姿态放松地靠着椅背,平静地看着他们。
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林凡面前的那个名牌,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苏氏新能源项目总指挥,林凡。
总指挥?
张程感觉自己的喉咙象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昨天的展会上,自己在他面前说的那些“人生教悔”,那些居高临下的“提点”,一字一句地在脑海里回放,象一个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他再联想到那天林凡身边那个气度不凡的人,那声清清楚楚的“二哥”……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二位请坐。”苏铭哲的助理客气地指了指演示位。
老板周志宏没注意到张程的异样,他满面春风地坐下,打开了ppt:“各位领导,专家,非常荣幸能向苏氏集团介绍我们光驭科技……”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对张程来说,每一秒都是煎熬。
周志宏在前面口若悬河地介绍着公司的“辉煌历史”和“光明前景”,ppt做得花团锦簇,各种行业热词信手拈来。
张程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僵硬地坐在那里,连翻页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眼睛不受控制地往林凡的方向瞟。
林凡始终没有看他,只是偶尔翻一翻手里的资料,或者和身边的刘岳川低声交谈一句,仿佛他张程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质问和嘲讽都让他难受。
终于,周志宏的演示结束了。
他清了清嗓子,总结道:“我们光驭科技,技术成熟,团队稳定,市场口碑良好。只要苏氏的资金注入,我们有信心在一年内,将市场份额再提升一倍!我们的报价是……一亿一千五百万!”
这个数字一报出来,会议室里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一亿一千五百万。
这个价格,比启储科技高了两千多万,比绿能电储更是高出三千多万。
更重要的是,它象一根精准的标尺,严丝合缝地卡在了苏氏集团内部预算的上限边缘。
集团对这个项目的总预算是一亿两千万。
这是内核机密,只有在座的寥寥数人知晓。
王金龙和钱斌对视一眼,表情一时间难以形容。
技术专家陈工皱起了眉头,他不懂财务,但他懂技术。
光驭科技的技术方案,并没有任何惊艳之处,甚至在某些细节上还不如前面两家。
这个报价,完全脱离了技术本身的价值。
会议室里,那些刚才还在低声交谈的部门主管们,此刻都闭上了嘴。
大家眼观鼻,鼻观心,但馀光却象有了生命,不约而同地,飘向了同一个方向——林凡。
所有人都知道,林凡,这位新上任的总指挥,苏老爷子的新晋红人,曾经就是光驭科技的员工。
这个报价,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何劲坐在林凡身后,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湿,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又冷又黏。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象在敲鼓,他坐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动都不敢动。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没跟老东家通过气,他现在是林凡的人,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干这种两头不是人的蠢事。
可这事太巧了。
巧得就象是有人在他背后,用他当幌子,给林凡挖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坑。
他偷偷抬眼,用馀光瞥向林凡。
林凡怎么可能帮光驭?
那家公司怎么把他赶走的,何劲自己就是参与者。
林凡不是圣人,更不是傻子。
那这事就他妈的邪门了。
另一边,张程的处境是另一种炼狱。
他坐立不安,那身崭新的西装象是变成了带刺的囚服,扎得他浑身难受。
他不敢看林凡,可眼角的馀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飘过去。
他曾经的下属,他“提点”过的失败者,如今坐在那里,决定着他和老板的命运。
这世上没有比这更荒诞的剧本了。
老板周志宏却对这一切毫无察觉。
他看着满屋子人的沉默,以为是自己的报价镇住了场子。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的得意更浓了。
终于,刘岳川打破了沉默,语气公事公办,听不出情绪:“周总,一亿一千五百万。这个报价,有什么特别的依据吗?”
周志宏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小商人的精明和自以为是,他看了一眼刘岳川的名牌。
“刘总,这个价格,我们打包票,送一整年的全包服务。你们算算,光这一项,就值多少钱?这个诚意,其他两家,谁给得了?”
他说完,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一副“你们捡到大便宜了”的表情。
大家的脸色更难看了。
一年全包?
听着好听,可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不过是把虚高的报价换了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