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吐出一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看不真切。
“怎么说？”
李伟把烟灰弹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语气恢复了平日的精明：“我跟张婕说，我这新公司刚开张，乱得跟狗窝一样，缺个能镇得住场子、管人事、管后勤的内当家。我一个大老粗，搞工程我在行，算帐报税这些文绉绉的东西，我一看就头疼。”
他顿了顿，观察着林凡的反应，见他没打断，便继续说：“我就让张婕跟她说，这活儿是真的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来帮我。薪水就按你说的，市场价，行政主管的级别，五险一金交足。我还特地强调了，上班时间可以弹性，孩子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随时可以走，活儿干完就行。这样她既能照顾孩子，又不觉得自己是在受人施舍。”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把陈语微那点敏感的自尊心全都考虑进去了。
“她怎么说？”林凡问。
“还能怎么说。”李伟嘿嘿一笑，“张婕说，她听完半天没说话，就问了一句，‘李伟是不是知道我什么事了’。张婕就按我们说好的，说‘知道你离婚了呗，这有啥。他也是看你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正好他那儿缺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后来呢？”
“后来她就没再问了，只说考虑一下。我估摸着，八九不离十了。饿着肚子的时候，尊严那玩意儿，不能当饭吃。”李伟掐灭了烟头，“你放心，这事从头到尾，你的名字就没出现过一个字。在她们眼里，这就是我李伟发达了，念着老同学的情分，拉衬一把。”
林凡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饭菜的香气和螃蟹的鲜味很快就充满了整个餐厅。
李伟看着满桌丰盛的菜肴，尤其是那几只蒸得通红透亮、蟹黄满溢的大闸蟹，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
可真到了饭桌上，他反而没怎么动筷子，酒更是滴点未沾。
那股子从心底里升腾起来的劲儿，比任何酒精都上头。
他心里装着事，装着“伟业建设”的蓝图，装着林凡给他画出的那条路，沉甸甸的，让他不敢有丝毫懈迨。
“我吃饱了。”他扒拉完第二碗饭，放下筷子，抹了把嘴。
“这才吃多少？”赵静雅正想给他夹菜。
“真饱了。”李伟站起身，脸上是少有的郑重，“我得回去了，回去再把林凡说的那些捋一捋，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
林凡知道他心里那团火已经烧起来了，也不多留。
他把李伟送到门口，李伟换好鞋，回过头，看着这灯火通明、宛如宫殿的房子，又看了看林凡。
他没再说什么“提头来见”的豪言壮语，只是用力拍了拍林凡的骼膊，然后一字一顿地说：“你放心。”
说完，他转身就走，背影消失在电梯门后，步子迈得又快又稳。
赵静雅走过来，轻轻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她看着林凡，眼神里有欣慰，也有一丝担忧：“你给他压了这么重的担子，他扛得住吗？”
“扛不住也得扛。”林凡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这个年纪的男人，最怕的就是没机会。现在有机会了，就算前面是刀山，他也得蹚过去。”
他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些：“而且，我相信他。”
……
第二天，苏氏集团总部顶楼的会议室。
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光可鉴人，一侧是整面墙的落地玻璃，将江城的轮廓尽收眼底。
另一侧，则是150寸的巨幅显示屏。
会议桌的主位空着，苏铭哲坐在主位左手边第一个位置，一身标准的商务精英打扮，面带微笑，姿态从容。
林凡坐在他的对面，一个既不算内核、又无法被忽视的位置。
他旁边，刘岳川手里拿着平板，时不时低声向他补充着什么资料。
这是林凡第一次以决策者的身份，坐在这张桌子前。
桌上摆着他的名牌：苏氏新能源项目总指挥，林凡。
对面，则是苏氏集团各个部门的头脑：财务总监、法务主管，还有两位从外面请来的行业技术专家。
每个人面前都放着厚厚一叠资料，表情严肃。
另外还有一些包含何劲在内的内核员工，坐在他们身后。
会议室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第一家启储科技的演示已经结束，此刻正是短暂的休会时间，但没人离席，只有低声的交谈。
财务总监王金龙说：“九千四百五十万，比我们预估的上限高了五个点。但方案里包含了三年的全包运维服务，综合来看，价格不算离谱，在可接受范围内。”
坐在他身边的技术专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陈工，接过了话头：“价格是次要的，关键是技术。他们已经前做过技术适配性测试，并且拿出了具体的改造方案。如果采用他们的技术，整个项目的磨合改造周期，可以从半年缩短到一个多月。这一个月，省下的就是时间和市场。”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刘岳川补充道：“诸位，别忘了我们和秦家合作的前提，是精密构件和配套设备采购订单要优先他们。现在启储的方案，等于让我们拿着苏氏的钱，去为秦家的设备做定向开发。这笔‘适配改造’的成本，启储要求秦家承担百分之三十，我担心，以秦观海的性子，他不会出这个钱。”
他顿了顿，继续说：“如果秦家不出钱，这笔费用就要我们集团全额承担，总成本将近一亿两千万，超预算太多了。而且，这会开一个很坏的头，以后所有供应商的适配成本都来找我们要，怎么办？”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
财务总监王金龙看了一眼苏铭哲，没有说话。
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落在了会议桌的两个端点——苏铭哲和林凡身上。
苏铭哲端着咖啡杯，轻轻吹了吹热气，姿态优雅。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却象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会议室。
他看向林凡，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林总有什么想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