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抬起头,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今天天气不好。
他甚至还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没到眼底。
“吃呗。她被林凡截胡了秦家的地,心里不痛快,想探探这个对手的底,很正常。”
他把钢笔的笔帽合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声,象是在给这件事下最终的定论。
“只怕,今晚是场鸿门宴。”
……
傍晚,江城的晚高峰如约而至,车流汇成一条条缓慢移动的钢铁长河。
何婉瑜定的地点在一家高档私房菜馆,藏在一条僻静的老街深处,门口连个招牌都没有,只有一盏素雅的灯笼。
这种地方,要么是真有几道拿手绝活,要么就是吃个私密和格调。
这里大概率两者兼备。
他提前十分钟到达,在门口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
脑子里已经把今晚的饭局预演了一遍。
何婉瑜主动约他,无非两个目的。
一是探探他这个新任总经理的底,毕竟秦家那块地,他算是从她嘴边抢下来的。
二是看看新能源这个项目里,有没有她能分一杯羹的地方。
所以,今晚饭桌上,除了何婉瑜,应该还会有她的几个心腹干将,技术总监或者投资主管之类。
那个高聿明大概率也会在。
这才是林凡要主攻的方向。
场面话要说,酒要喝,牛要吹,然后在觥筹交错之间,互相试探底线,划定利益边界。
这是商场的常规操作,林凡不陌生。
更重要的事,想办法探探那个高聿明的底,看看什么条件能挖得动他。
他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一个穿着素色旗袍的服务员迎上来,轻声细语地问了姓名,然后引着他穿过曲折的回廊。
沿途是假山流水,竹影婆娑,空气里有淡淡的檀香,把外面的车马喧嚣隔绝得干干净净。
服务员在一间包厢前停下,为他推开门。
“林总,请。”
林凡迈步进去,做好了跟一屋子人握手寒喧的准备。
然而,屋里只有一个人。
包厢不大,布置得古朴雅致。
一张小小的八仙桌,临着一扇雕花木窗,窗外是几竿翠竹。
何婉瑜就坐在窗边,身上是一件简单的白色真丝衬衫,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纤细优美的脖颈。
她真的是那种气质很好的大家闺秀型,没有苏铭岚脸上那种医美后的痕迹,但绝对是风韵犹存的那种。
她没有看他,正低头专注地冲着茶,手腕的动作舒缓而稳定,一整套紫砂茶具在她手下,仿佛有了生命。
桌上没有多馀的餐具,只摆了两副碗筷,两个茶杯。
整个场面,安静得不象一顿饭局,更象是一场私人的茶会。
林凡站在门口,愣了一下。
他脑子里预演的那些推杯换盏、唇枪舌剑的场面,瞬间被眼前这过分安静的画面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甚至觉得,自己身上这套为了“赴宴”而特意换上的西装,在这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何婉瑜象是感觉到了他的到来,抬起头。
她的目光很静,像秋日的湖水,没有苏铭岚那种带刺的审视,也没有苏铭哲那种温和的伪装。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然后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林凡定了定神,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何总。”他点了点头。
何婉瑜将一杯刚冲好的茶推到他面前,茶汤色泽金黄,香气清冽。
“尝尝,今年的明前龙井。”
她的声音和她的气质一样,清清冷冷,没什么温度。
林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茶很好。
他放下茶杯,环顾了一下这个小得有些过分的包厢,终于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何总,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何婉瑜正在清洗茶具的手顿了一下。
她抬起眼,看向林凡,眼神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探究,嘴角轻轻牵动了一下,那算不上一个笑容。
“林总还想要谁来?”
这个问题,象一颗光滑的石子,被她不带任何情绪地抛了回来。
林凡噎了一下。
这话说的,好象他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一样。
他扯了扯嘴角,试着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化解这突如其来的尴尬:“我以为何总组的饭局,总得有几位副手陪同,好让我学习一下何氏集团的团队风采。”
何婉瑜拿起茶壶,往两人杯里续上水,动作不紧不慢。
“我的团队很忙。”她淡淡地说,“而且,今天不谈公事,只吃饭。”
不谈公事?
林凡端着茶杯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收紧了些。
一男一女,单独吃饭,还不谈公事。
这要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想?
她是离婚了,但自己可是有老婆的。
何婉瑜看着他略显僵硬的坐姿,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更清淅了些。
“怎么,林总不愿意跟我吃饭?”
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拂过,却让林凡觉得背上多了几分重量。
他立刻调整了一下表情,露出一个标准的社交笑容:“怎么会。能跟何总吃饭,是我的荣幸。我也是刚刚接手这一块的业务,正想找机会向何总这样的业界前辈多学习。”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尊敬,又把话题往公事的轨道上引。
何婉瑜却象是没听见他后半句话,拿起小巧的公道杯,给他续上茶,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看你,又急。”她慢悠悠地说,“都说了,今晚不聊公事。”
林凡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全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堵了回去。
他端起茶杯,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自己的无所适从。
这感觉比在苏氏集团的会议室里被苏铭哲当众诘问还要难受。
在那里,对手的刀光剑影是明晃晃的,一招一式都有迹可循。
而在这里,他象一拳打进了棉花里,有力气也使不上。
服务生双手捧着一瓶酒进来,酒标在餐厅柔和的灯光下,泛着矜贵的光。
何婉瑜笑着说:“22年的罗曼尼康帝,年份不错的,林总尝尝?”
林凡知道这个酒,这一瓶酒,又是特定的年份,只怕要卖到上百万了,一瓶酒就是一套房的价格。
林凡点点头:“何总破费了。”
“哪里,再好的酒,也要和有缘人一起品尝,才能体现出它的价值。”何婉瑜抬了抬手,示意服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