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的眉梢挑了一下。
这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林凡靠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边缘摩挲。
他脑中闪过陆彦齐那张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脸,和他在草坪上说的那些话。
何家没能拿下秦观海那块地,对空降而来、本就立足不稳、还指望靠这个项目大展拳脚的高聿明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手里最后一张牌,也没了。
一个有本事、有野心、却被釜底抽薪的技术狂人,现在会是什么心情?
是比在领先集团被边缘化时,更强烈的挫败和焦灼。
现在正是林凡挖墙角的好时机啊!
这顿饭,或许不是鸿门宴,而是一个机会。
林凡的嘴角,在黑暗中,几不可查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他不再尤豫,拿起手机,打字回复。
“没问题,听何总安排。”
这个夜晚,注定有很多人难以入眠。
苏铭哲坐在书房里,面前的雪茄燃尽了半截,烟灰摇摇欲坠,他却浑然未觉。
苏铭岚的电话打了一遍又一遍,他一个也没接。
何婉瑜端着红酒杯,站在自家落地窗前,看着江城的夜景,眼神晦暗不明。
高聿明直接在办公室没有回家,一言不发,气压低得吓人。
但要说谁最煎熬,恐怕还要数何劲。
卧室里,空调的冷风无声地吹着,妻子早已睡熟,呼吸平稳。
何劲却象烙饼一样,在床上翻来复去。
被子一会儿嫌热,一会儿又觉得冷,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咚”地擂鼓,吵得他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林凡拿下了秦家的合作。
一个空降的“皇亲国戚”,刚上任就把ceo苏铭哲亲自带队数次都啃不下的硬骨头给解决了。
这已经不是一炮而红那么简单,这是直接在新能源项目组,乃至整个集团内部,立起了一座谁也无法忽视的山头。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动作太大,惊得旁边的妻子“唔”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何劲不敢再动,他光着脚,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啤酒,“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却浇不灭心头那股燥热的火。
他瘫坐在沙发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手。
完了。
这两个字像判决书一样,重重地砸在他脑子里。
他来苏氏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往上爬吗?
他把所有的宝都押在了这个新能源项目上,盘算着抱紧新来的“皇亲国戚”的大腿,平步青云。
可谁能想到,这根他削尖了脑袋想去抱的大腿,就是当年被他亲手踹下船,当了“替死鬼”的林凡。
何劲痛苦地抓了抓头发。
林凡如今站稳了脚跟,下一步就是要培养自己的人,以及铲除异己了。
自己,恐怕就是那个“异己”。
一阵寒意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何劲打了个哆嗦。他不敢再想下去。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道歉?
怎么道歉?
跑到林凡办公室,声泪俱下地说“林总,我错了,当年是我猪油蒙了心”?
林凡会信吗?他只会觉得恶心。
装傻?
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继续当自己的项目经理?
何劲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林凡现在不动他,不代表以后不动他。
让他留在项目组里,就象案板上的一块肉,什么时候想剁,全凭人家心情。
那种悬在头顶的未知,比直接一刀砍下来更折磨人。
要不……主动辞职?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他好不容易才从上家那个烂摊子里跳出来,进了苏氏这个大平台,房贷车贷,老婆孩子,哪一样不要钱?
现在辞职,以他这个年纪,再想找个同等待遇的工作,难如登天。
更何况,他要是现在辞职,不就等于不打自招,告诉所有人他心虚了吗?
何劲烦躁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象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他走到阳台,点上一根烟,猛吸了一口,尼古丁带来的短暂镇定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
与其等着被审判,不如主动上绞架。
何劲走到洗手间,用冷水狠狠泼了把脸。
镜子里的那个人,眼神不再是纯粹的恐惧,而是多了一丝赌徒般的疯狂。
……
次日,苏氏集团的地下停车场。
清晨的停车场空旷而安静,只有通风渠道发出的低沉嗡鸣。
林凡的车刚停稳,车灯一灭,旁边一根柱子的阴影里就闪出一个人影,快步走了过来。
林凡手刚搭上车门,动作就停住了。
来人是何劲。
他衬衫领口皱巴巴的,领带也歪了,头发凌乱,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整个人象是被抽走了精气神,透着一股宿醉和熬夜后的颓唐。
“林总。”何劲站在车门外,声音沙哑得象被砂纸磨过。
林凡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就有数了。
他没落车,只是按下了车窗。
“有事?”
“我……”何劲张了张嘴,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搓了搓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我能跟您聊两句吗?”
林凡看了看时间,然后朝副驾驶的位置抬了抬下巴。
“上车说。”
何劲如蒙大赦,连忙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车厢密闭的空间里,瞬间多了一股淡淡的烟草和挥之不去的焦虑味道。
“林总,我……”
“昨晚没睡?”林凡打断了他,语气没什么波澜。
何劲愣了一下,随即苦笑起来,整个人都垮了下去,靠在椅背上。“一宿没敢合眼。”
他转过头,看着林凡的侧脸,那张曾经熟悉、如今却让他感到巨大压力的脸。
他深吸了一口气,象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林总,当年的事,是我不对。我混蛋,我不是个东西。”他一开口,就是最彻底的自我批判,“那时候,我也是没办法。领导压下来,我……我就是个小小的项目经理,我没办法……”
他说得颠三倒四,但意思很明白——身不由己。
林凡静静地听着,没有出声。
他当然知道何劲是身不由己,这个世界上,谁又不是身不由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