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好不容易才从一圈又一圈的“恭喜”和“幸会”中脱身。
他躲到露台的角落里透气。
晚风吹在发烫的脸上,总算驱散了几分酒气和喧嚣。
他其实没喝多少酒,但应付那些人,比喝一斤茅台还累。
他心里没什么波澜,更谈不上得意。
这些人前一秒还拿他当空气,后一秒就把他当菩萨。
他们追捧的不是他林凡,而是“西大少年班天才少女的父亲”这个标签,是这个标签背后可能与苏家、与魏鸣产生的利益链接。
他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悲哀。
但这就是所谓的“上流社会”,一个靠标签和价值来定义人际关系的地方。
他站在露台上,看着一辆鲜红的玛莎拉蒂划出一道愤怒的弧线,引擎的轰鸣声撕裂了宴会优雅的背景乐,随即绝尘而去。
那是苏铭岚的座驾。
他嘴边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旋即又消散在晚风里。
报复的快感?
并没有。
他只是觉得,他这个血缘上的妹妹,象个被惯坏了的孩子,当她发现世界并不完全围绕她的意愿旋转时,只会用最激烈也最无用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愤怒。
这种愤怒,伤不到别人,只会让她自己更加面目可憎。
“二哥,一个人在这里吹风?”
陆彦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熟稔。
他端着两杯威士忌,递了一杯给林凡。
林凡接过来,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摇晃。
“铭岚她,从小就被惯坏了,脾气急,没什么坏心。”陆彦齐靠在栏杆上,姿态闲适,象是在替妻子收拾残局,语气里却听不出半点歉意,反而有种看戏的轻松。
“不过今天这事,确实是她信息没跟上,闹了笑话。我代她,给二哥赔个不是。”
这话说得漂亮。
既把苏铭岚的刻薄归结为“脾气急”,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顺便还站到了林凡这边,成了“讲道理”的自家人。
林凡笑了笑:“陆总言重了,她没说错什么,我确实没什么能力,孩子争气,是她自己的本事。”
“哎,二哥这话就见外了。”陆彦齐抿了一口酒,目光投向远处的江景,眼神里闪铄着精明的光。“我跟铭岚不一样,我看事情,不看出身,只看结果。能把女儿培养进西大少年班,这本身就是一种了不起的本事。比公司里那些拿着百万年薪,天天把常春藤挂在嘴边的所谓精英,强多了。”
他转过头,看着林凡,笑容里多了几分探究:“二哥,你这一手藏得可真深。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今天在魏总面前这一出,比谈成一个亿的生意都管用。我算是服了。”
他把林凡的沉默,当成了一种深沉的算计。
林凡心里觉得有些滑稽。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说了几句实话,却被这些人脑补成了一场运筹惟幄的大戏。
他懒得解释,只是淡淡地看着陆彦齐。
陆彦齐见他油盐不进,也不恼,反而笑意更深。
他压低了声音,象是在分享什么秘密:“其实这样也好。爸这人,最看重实际价值。你今天露了这一手,比铭岚在他面前撒娇十年都管用。以后在苏家,你的位置,算是稳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二哥,光有这个还不够。爸今天带你来,最终看的还是你能不能为苏家带来利益。寰宇科技的魏鸣固然是大腿,可他那个人,锦上添花可以,雪中送炭就别想了。咱们自己手里有牌,才是硬道理。”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宴会厅内苏氏集团的几个高管:“集团最近在搞新能源,有个项目缺个牵头的。本来嘛,这事儿应该是大哥负责,可大哥手上的项目太多,一时顾不过来,再加之,有块新能源用地,一直没有谈下来……”
林凡终于抬眼,正视着他:“陆总想说什么?”
“我想说,”陆彦齐的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这是个机会,二哥。我听说你以前也是做这一行的,业务都比较熟悉,对你来说,这是最好的机会,如果二哥愿意,妹夫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你为什么要帮我?”
陆彦齐嘿嘿一笑:“二哥,你这话说的就见外了,咱们不是一家人吗?”
林凡把手里那杯没动过的威士忌,轻轻放在了旁边的小桌上。
“那你帮苏铭哲,不也是一样吗?”
陆彦齐看懂了他的拒绝,耸了耸肩,也不再多说,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
“当我没说。不过,我的提议长期有效。”
宴会终于接近尾声,宾客们陆续告辞。
苏振国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出来,他没理会其他人,径直走到林凡面前,那张向来威严的脸上,难得地带着几分真实的笑意。
“小凡,准备走了。”
回程的劳斯莱斯里安静得能听见皮革座椅细微的摩擦声。
司机平稳地驾驶着,将后座的两人与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隔绝成两个世界。
林凡靠在椅背上,宴会厅里混杂着香水、食物和酒精的气味还萦绕在鼻尖,让他有些疲惫。
苏振国一直没说话,只是闭目养神,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一下,又一下,节奏沉稳,象是在盘算什么。
车子驶过一条跨江大桥,桥上灯火璀灿如龙,倒映在漆黑的江面上。
就在这片光影的交汇处,苏振国睁开了眼睛。
“子枫这孩子,这么争气,怎么也不早点说?”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象是随口一问。
林凡的视线从窗外收回,看向身旁这个名义上的父亲。
他知道,这场宴会真正的压轴戏,现在才开始。
“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成就。”林凡的语气同样平淡,“孩子自己没太当回事,我们做家长的,也就没挂在嘴上。再说,也没人问过。”
车厢内的空气停滞了一瞬。
苏振国是什么人,他怎会听不出这句话里的意思。
他没有动怒,反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谦虚是好事。”他慢条斯理地说,“但在我们这种人家,太过谦虚,就会被人当成是软弱,是没底气。有时候,你手里的牌,要适时地亮出来一张,别人才不敢轻易小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