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完微信,没再多说什么,男人告辞转身离去,背影沉稳,很快就消失在了践道的拐角。
林凡重新坐下,看着水面,心里却在回味刚才的对话。
这个姓秦的男人,气度不凡,谈吐也很有水平,绝不是一般人。
但跟他聊天,却很舒服。
这种感觉,跟在苏家大宅里完全不同。
在苏家,他时时刻刻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一种被审视、被评判的目光。
苏振国和温晚晴,无论表现得多么亲切,骨子里都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他们看他,象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但又带着遐疵的古董,既想弥补,又在权衡价值。
而这个姓秦的男人,虽然气场强大,但他的欣赏是平等的。
他欣赏的是林凡对爱好的投入,对生活的态度,而不是林凡的身份或者他能带来什么。
林凡忍不住想着,如果,自己的人生没有错位,他现在,大概也会象这个姓秦的男人一样,成为某个领域的大佬,举手投足间带着不言自威的气度和底蕴。
反正肯定不会象苏明哲那样,用温文尔雅的外表,包裹着一颗伪善又汲汲营营的心。
想到这里,他的呼吸难免有些急促。
这种感觉,谈不上遗撼,更象是一种被剥夺了知情权后的愤怒。
尤其在得知了苏明哲极有可能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事实真相了以后,这种感觉越来越烈。
他,林凡,至少应该有权利,知道全部的真相,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午后,老哥儿几个都打起了瞌睡。
林凡说自己离开一趟,一会儿回来,谁也没管他。
开着那辆开了快十年的帕萨特,一路驶向城郊驶去。
选择这个钓场,还有一个原因,离养母的墓地近。
不过十几分钟的车程,很快就到了。
养母的墓地在一个向阳的山坡上,视野开阔。
墓碑很简单,就是一块普通的青石,上面刻着她的名字和生卒年月。
照片是她五十多岁时拍的,烫着当时流行的小卷发,对着镜头笑得很腼典,眼角的皱纹里都盛着温柔。
林凡把带来的水果和点心一一摆好,又拿出湿毛巾,仔仔细细地把墓碑擦了一遍,连角落里的青笞都没放过。
他的动作很慢,很轻,象是在抚摸一件珍宝。
做完这一切,他才在墓碑前蹲下,从袋子里掏出纸钱,用打火机点燃。
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纸张,升起一缕缕青灰色的烟。
“妈,我来看你了。”
林凡往火堆里添着纸钱,声音很低,象是怕惊扰了这里的宁静。
“最近……家里出了点事。挺大的事,跟电视剧里演的似的,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
他自嘲地笑了笑,火光映在他脸上,明暗不定。
“我不是你跟爸亲生的,是被抱错了。”
“我的亲生父母,挺有钱的一家人,住大别墅,家里还有管家,跟电影里那种似的。他们管我叫……二少爷。”他说到最后三个字,自己都觉得别扭,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儿子我,活了四十五年,头一回当上‘少爷’,出息了吧?”
他往火里又添了几张纸钱,火苗蹿高了一截,映得墓碑上的照片忽明忽暗。
那张腼典的笑脸,仿佛也跟着生动了起来。
林凡看着那张脸,喉咙里象是堵了块棉花,半晌才发出声音。
“前两天,收拾旧东西的时候,翻出来一张照片。”他盯着跳动的火焰,象是在说一件别人的事,“你葬礼那天拍的。那个苏铭哲,你亲儿子,他当时也在。”
风吹过山坡,松树发出低沉的涛声。
林凡的声音混在风里,轻得几乎要被吹散。
“他站在人群最后面,穿着黑西装,离得挺远的。要不是我这两天看他看得多,都认不出来。”
他停顿了很久,久到一沓纸钱都烧成了灰烬,只剩下几点猩红的火星在风中明灭。
“妈,”他终于抬起头,看向照片上女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你……见过他吗?你走之前,知不知道这事儿?”
这个问题一出口,他自己先打了个哆嗦。
他不敢往下想。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养母最后的日子。
她躺在病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却还总惦记着家里的事。
她会问他工作处理的怎么样了,问静雅的腰疼好点没,问子轩在寒国吃得惯不。
她从来没提过自己有多疼。
她对他是那么好。
小时候家里穷,有什么好吃的,她总是看着他跟养父吃,自己说不饿。
他上学要交学费,她能为了几块钱,跟菜市场的贩子磨半天嘴皮子。
他结婚买房,她拿出了压箱底的全部积蓄,眼睛都没眨一下。
那样一个把所有爱都给了他的母亲,怎么会,怎么可能,早就知道他不是亲生的?
林凡的心象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疼得他喘不过气。
他猛地摇了摇头,想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去。
山风吹过,将纸钱的灰烬卷起,吹散在半空中。
林凡在墓碑前又蹲了很久,直到双腿发麻,才缓缓站起身。
他最后看了一眼照片上养母的笑脸,那笑容温和依旧,却再也给不了他答案。
公墓建在城郊,旁边不远处就是市里最大的殡仪馆,一条龙服务从告别仪式到骨灰寄存,全都包揽了。
三年前,养母的后事就是在这里办的。
林凡将车停在殡仪馆空旷的停车场。
空气里似乎还飘散着若有若无的焚香味道,压抑又肃穆。
在这里,每天都有无数的家庭上演着生离死别。
悲伤是这里的主旋律,见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殡仪馆的业务大厅里人不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香烛混合的奇特味道。
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女人坐在服务台后,正低头整理着一叠文档。
林凡走过去,指节在大理石台面上轻轻叩了两下。
女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有事?”
“你好,我想查点事。”林凡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常一些,“我母亲是三年前在这里办的葬礼,我想问一下,能不能查到,当天还有哪些人的葬礼也在这里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