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月色如霜,洒在龙虎山的后山上。
一片广阔的荒地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陈溪站在地头,背着一双小手,仰头望月,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深沉。
他伸出自己被打得红彤彤的小手看了看。
手心还火辣辣地疼。
师父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罚他把这片比天师殿广场还大的荒地给翻一遍。
美其名曰,磨鍊心性,悔过自新。
“悔过就悔过,翻地是什么鬼?”
陈溪嘟囔着,踢飞了脚边的一块小土坷垃。
“我才六岁啊!我还是个孩子啊!这是虐待童工!”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荒地控诉着玄清道长的“暴行”。
“让我翻这么大一块地,是想让我直接累死,好继承我那几张绝版遊戏卡吗?”
抱怨归抱怨,活还是得干。
他拿起旁边那把比他还高的锄头,使出吃奶的力气刨了一下。
“哐当。”
锄头砸在坚硬的板结土地上,震得他虎口发麻,小身板都晃了晃。
地上只留下了一道白印。
陈溪丢下锄头,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得干到猴年马月去?”
他托着下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不不不,那是凡人才有的愚蠢想法。
作为新时代的修道者,要懂得合理利用资源。
求师兄们帮忙?
不行,今天刚把张师兄的炼丹炉当锣敲了,把李师叔的拂尘毛给薅秃了。
他们不提着剑追杀自己就不错了。
求师父?
那更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陈溪的小脑瓜飞速运转。
人力不行,那就借点神力?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心中萌生。
他盘腿坐好,小脸变得格外严肃。
小手在胸前快速掐了几个法诀,嘴里念念有词。
“天苍苍,地茫茫,弟子有难请神帮。”
“不求玉帝,不请三清。”
“地府鬼差,速来上工!”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一道肉眼不可见的灵力波动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他咬破指尖,以血为引,在身前的空地上划下了一个古朴繁复的召唤法阵。
法阵成型的瞬间,平地捲起一阵阴风。
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好几度。
黑色的雾气从法阵中央凭空湧出,还伴随着一股硫磺和铁锈混合的刺鼻气味。
雾气中,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缓缓凝实。
青面獠牙,头顶双角,手持一柄巨大的钢叉。
正是地府十大阴帅之一的牛头。
牛头环顾四周,铜铃大的眼睛里满是暴躁和不耐。
“何方小辈,竟敢动用血契召唤本帅!”
他的声音雄浑粗犷,震得周围的树叶都簌簌作响。
“有何冤情,速速报来!本帅很忙!”
然后,他看到了法阵前坐着的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不点。
牛头愣住了。
他眨了眨比铜锣还大的眼睛,又仔细看了看。
没错,就是一个六岁左右的人类幼崽。
这幼崽身上灵气充沛得不像话,简直就是一个人形自走小灵脉。
“你召唤的我?”
牛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对啊。”
陈溪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仰着小脸看着他。
“不然呢?这里还有别人吗?”
牛头的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一个奶娃娃,没事召唤本帅做什么!你可知打扰地府公务是何等重罪!”
他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
想他牛头,在阴曹地府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勾魂锁魄,缉拿恶鬼,哪个鬼见了不得抖三抖。
今天竟然被一个人类奶娃娃给叫了出来!
“别那么大声嘛,我耳朵都快聋了。”
陈溪掏了掏耳朵,一脸淡定地指了指旁边那片广阔的荒地和那把孤零零的锄头。
“喏,看见没?”
“找你来,是想请你帮个小忙。”
牛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更加迷惑了。
“什么意思?”
陈溪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交代工作的领导口吻说道。
“帮我把这块地给犁了。”
空气瞬间凝固了。
牛头脸上的表情从迷惑,到震惊,再到狂怒,只用了一秒钟。
“你说什么?!”
他巨大的牛蹄子重重一跺,地面都跟着颤了三颤。
“你让本帅给你犁地?!”
一股恐怖的阴煞之气从他身上爆发出来,席捲四方。
寻常生魂若是沾上一点,立刻就会魂飞魄散。
“你把本帅当成什么了?你家养的耕牛吗!”
牛头气得七窍生烟,手中的钢叉都燃起了幽绿色的鬼火。
他堂堂地府阴神,鬼帅牛头,竟然被一个人类小屁孩召唤出来干农活?
这传出去,他以后还怎么在阴间混!
马面不得笑话死他!
“哎,话不能这么说嘛。”
陈溪摆了摆小手,试图跟他讲道理。
“能者多劳,你看你长得这么壮实,力气肯定很大。
犁地这种小事对你来说不是手到擒来吗?”
“再说了,我这是付费召唤,又不是白让你干活。”
“放屁!”
牛头彻底暴走了。
“本帅今天非得把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抓回地府,让你尝尝油锅的滋味!”
他说着,举起钢叉就要朝陈溪叉过来。
陈溪看着那裹挟着阴风和鬼火的钢叉,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叹了口气。
“唉,敬酒不吃吃罚酒。”
“本来想跟你友好协商,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别怪我用点强制手段了。”
就在钢叉即将落下的瞬间,陈溪的小手闪电般掐了个诀。
“缚!”
他口中轻吐一字。
刹那间,数道由精纯灵力凝聚而成的金色绳索凭空出现。
如同活物一般,瞬间缠上了牛头巨大的身躯。
绳索上闪烁着玄奥的道家符文,散发着至阳至刚的气息。
“什么东西!”
牛头大惊,他感觉自己身上的阴煞鬼气被这金色绳索一照,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
他想要挣扎,却发现这绳索看似纤细,却坚韧无比,任凭他如何使力,都纹丝不动。
反而越挣扎,捆得越紧。
“区区法术,也想困住本帅?给本帅开!”
牛头怒吼一声,体内阴气毫无保留地爆发,试图冲开这金色的束缚。
他脚下的地面寸寸龟裂,狂暴的气流将周围的草木都连根拔起。
然而,陈溪只是站在原地,小脸平静。
他只是伸出一根白嫩嫩的手指,对着牛头轻轻一点。
“还敢反抗?”
“给我趴下!”
随着他话音落下,金色绳索上的光芒陡然大盛。
一股远比牛头想象中更加磅礴、更加浩瀚的灵力从绳索上传来。
这股力量纯粹、霸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噗通!”
牛头那小山般的身躯,在这股力量的压制下,竟然双膝一软,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
地面被他的膝盖砸出了两个大坑。
“这这怎么可能!”
牛头彻底懵了。
他瞪大了牛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淡定的小孩。
这股灵力的浑厚程度,简直匪夷所思!
别说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就算是那些修行了数百年的地仙,也未必有如此深厚的修为!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怪物转世?
他感觉自己一身引以为傲的鬼力,在这个孩子面前。
就像是小溪遇上了大海,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双方的灵力通过金色绳索展开了激烈的对抗。
牛头的身上黑气滚滚,陈溪这边则是金光灿灿。
一阴一阳,一邪一正,在小小的后山荒地展开了一场无声的角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牛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身上的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
他感觉自己的力量正在被那金色绳索不断地吸收、净化。
再这样下去,他恐怕要修为大损!
“停!停手!”
牛头终于撑不住了,率先服软。
“小小祖宗!我错了!我服了!”
“我犁!我犁还不行吗!”
陈溪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小手一挥,金色绳索上的威压顿时减轻了不少。
但他并没有完全收回绳索,依旧松松地套在牛头身上。
“早这样不就好了,非要逼我动手。”
陈溪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牛角。
牛头憋屈得快要哭了。
想他纵横阴间几百年,今天竟然栽在了一个小屁孩手里。
真是牛失前蹄。
“行了,别哭了,快起来干活。”
陈溪指着那把锄头。
“用那个。”
牛头看着那把脆弱的小锄头,再看看自己砂锅大的拳头,委屈地哼了一声。
他认命地站起身,拿起锄头,开始一下一下地刨地。
只是他力气太大,一锄头下去,泥土翻飞,直接就是一个半米深的大坑。
“哎哎哎!你那是犁地还是挖坑啊?温柔点!均匀点!”
陈溪在旁边背着手,老气横秋地指挥着。
牛头敢怒不敢言,只好收敛力道,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
像个真正的老农一样,开始翻耕土地。
月光下,一个青面獠牙的巨大鬼神,憋屈地挥舞着锄头。
一个粉雕玉琢的六岁孩童,则在一旁叉着腰,指点江山。
这划面说不出的诡异又和谐。
干了一会儿,陈溪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从自己的小布兜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最新款的智能手机。
牛头正埋头苦干,忽然感觉眼前白光一闪。
“咔嚓。”
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到陈溪正举着那个会发光的方块对着自己。
“你你干了什么?”
牛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没什么,拍个照,留个纪念。”
陈溪划拉着手机屏幕,满意地看着相册里那张“牛头耕地高清无码图”。
照片里,牛头手持锄头,表情憋屈,背景是月下的荒地,构图堪称完美。
“我警告你啊,你可别想着事后找我报复,或者去阎王那里告状。”
陈溪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小脸上露出了恶魔般的微笑。
“不然的话,我就把这张照片发到网上去。
标题我都想好了,就叫‘震惊!地府鬼差竟沦为农场劳工。
这背后究竟是神性的扭曲还是鬼德的沦丧?’”
“到时候,三界之内,人、神、鬼、妖,全都能看到你威武雄壮的耕地英姿。”
牛头听着他嘴里蹦出的一连串自己完全听不懂的词。
但“三界之内全都能看到”这句他听懂了。
“你你无耻!”
牛头气得浑身发抖。
“谢谢夸奖。”
陈溪把手机揣回兜里,笑得像只偷了腥的小狐狸。
牛头看着他,再看看手里冰冷的锄头,最后只能化为一声悲愤的长叹。
他算是看明白了,今天自己是栽得彻彻底底。
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还被抓住了把柄。
牛头憋屈地低下头,抡起锄头,更加卖力地刨起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