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透过翰林院值房的窗棂,
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苏惟瑾端坐案前,
神情专注地校勘着一篇前朝奏议,
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但超频大脑的深处,
却如同平静海面下的暗流,
正在高速处理着多重信息:
真定府灾后评估报告的细节推敲、
堂姐苏婉和芸娘北上行程的暗中安排、
以及来自“听风小筑”关于京城最新动向的密报。
然而,这片刻的宁静很快被打破。
司礼监一位身着绯袍、
面白无须的大太监,
在一众小内侍的簇拥下,
径直来到了翰林院,
宣旨意直达苏惟瑾的值房!
这般阵仗,在等级森严的翰林院极为罕见,
顿时引得所有官员侧目,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陛下口谕!”
大太监声音尖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翰林院修撰苏惟瑾,
前番真定赈灾,功勋卓著,
体恤民瘼,才堪大用。
朕心甚慰!
特赏赐:纻丝四表里,白银二百两,
御用新墨十锭,端砚一方!
另,念其忠勤,特许其遇有要务,
可具密疏直奏朕前!钦此!”
旨意宣罢,满院皆惊!
赏赐之物固然丰厚,
尤其是御用笔墨,更是难得的殊荣。
但真正让所有人心头巨震的,
是最后那句——“可具密疏直奏朕前”!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苏惟瑾获得了一条直达天听的专属通道,
超越了正常的官僚体系,
这是何等的信任与恩宠!
多少二三品大员都未必有此殊荣!
“臣苏惟瑾,叩谢陛下天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惟瑾心中亦是波澜微起,
但面上却沉静如水,
恭敬地叩首接旨。
他眼珠微微一转瞬间分析出,
这是嘉靖帝在真定政绩的基础上,
给予的实质性奖励和权力延伸,
是“简在帝心”的明确信号。
宣旨太监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
亲自将苏惟瑾扶起:
“苏修撰快快请起。
陛下对您,可是寄予厚望啊。
日后若有嘉谟良策,切莫辜负圣恩。”
话语间的亲近之意,不言而喻。
送走太监,翰林院瞬间炸开了锅。
同僚们纷纷围上来道贺,
语气中充满了羡慕、嫉妒,
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之前那位曾试图刁难苏惟瑾的于编修,
此刻脸色煞白,躲在人群后面,
连上前搭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然而,这股因圣眷而掀起的风暴,还远未结束。
仅仅隔了一日,一个更具爆炸性的消息,
如似野火般在朝堂上下蔓延开来:
陛下在与阁臣议事时,
竟流露出欲擢升苏惟瑾入“无逸殿”随侍左右的意思!
无逸殿是什么地方?
那是紧邻乾清宫的一处殿阁,
堪称天子真正的机要秘书处!
能入值无逸殿的,
无不是皇帝最信任、最倚重的近臣,
日夜随扈,参与机要,草拟诏书,权势熏天!
张璁、桂萼等人,便是因入值无逸殿而迅速崛起,把持朝纲。
若苏惟瑾以区区修撰之身入值,
其前途简直不可限量!
这下,不仅仅是翰林院,
整个京城官场都为之侧目。
羡慕者有之,惊叹者有之,
但更多的,是暗流涌动的警惕与反对!
首先坐不住的,
便是以张璁为首的“议礼新贵”集团。
他们靠“大礼议”起家,
凭借的就是嘉靖帝的宠信和近水楼台的优势。
如今突然冒出一个苏惟瑾,
不仅简在帝心,更有实实在在的政绩打底,
若再让其进入无逸殿这个核心圈子,
岂不是要分走他们的权力蛋糕,
甚至威胁到他们的地位?
这日午后,西苑一处精舍内,
张璁、礼部右侍郎钱受辉,
以及几位与张璁交好的科道言官、
翰林院前辈聚在一起。
气氛凝重。
钱受辉首先开口,语气带着浓重的忧虑:
“诸公,陛下欲简拔苏惟瑾入值无逸殿,此事非同小可!
苏某虽有微功,然毕竟年少,
入仕不过一年,于朝廷典章制度、军国大事,所知几何?
若骤登清要,侍奉君前,
万一应对失宜,岂不有损圣德?
亦恐寒了天下历练多年老臣之心啊!”
他巧妙地将个人利益包装成对朝廷制度和老臣的关心。
一位白发苍苍的翰林院老侍读学士捋着胡须,附和道:
“钱侍郎所言极是。
无逸殿乃机枢重地,
非德高望重、阅历深厚者不能胜任。
苏修撰才华虽佳,然正如璞玉,尚需雕琢。
贸然置于炉火之上,恐非爱之,实乃害之。
老夫以为,还应让其在翰林院多读几年书,多加磨砺为上。”
这话听起来是为苏惟瑾着想,
实则是要将他按在冷板凳上。
另一位言官更是直接:
“下官听闻,苏惟瑾在真定,
行事颇有些独断专行,不循旧例。
长此以往,恐非朝廷之福。
入值无逸殿之事,还望诸公力谏,
使陛下明察!”
这几人一唱一和,很快便统一了口径:
绝不能让其入值无逸殿!
但硬顶皇帝肯定不行,
必须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
次日早朝后,嘉靖帝特意留下几位阁臣和张璁等近臣,再次提及此事。
“苏惟瑾才具优长,勇于任事,
朕欲使其入无逸殿历练,
诸卿以为如何?”
嘉靖帝语气平淡,但目光中带着审视。
首辅毛纪和次辅费宏对视一眼,均感棘手。
他们虽对苏惟瑾无恶感,
甚至有些欣赏,
但也不愿看到张璁集团过于坐大,
或者另一个新的“幸臣”崛起打破平衡。
毛纪沉吟片刻,谨慎开口:
“陛下爱才之心,老臣感同身受。
苏修撰确为干才。
然则,无逸殿职司机密,关乎国本。
苏修撰年未弱冠,资历尚浅,
若骤然拔擢,恐难服众,
亦恐其自身压力过大,反为不美。
不若……先令其在六部观政,
或于翰林院多加栽培,
待其阅历稍丰,再予重任,似更为稳妥。”
这番话四平八稳,既肯定了苏惟瑾,又委婉表达了反对。
张璁则更直接些,他出列躬身,
语气恳切:
“陛下,苏惟瑾真定之功,
天下皆知,陛下厚赏,
已是彰显其功。
然则,玉不琢不成器。
臣以为,毛阁老所言极是。
苏修撰乃状元之才,将来必为国家栋梁,
正因如此,更应让其于下面多经历练,
熟悉政务民情,根基方能稳固。
若过早置于帷幄,犹如幼苗置于温房,
虽可速成,却难经风雨。
此非为国家育才长久之计也,
伏乞陛下三思。”
他把自己放在了为国家长远考虑的高度上。
几位科道言官也纷纷出列,
引经据典,无非都是“磨砺说”、“资历论”,
核心意思就是:
苏惟瑾太年轻,还需要敲打,不能升太快。
嘉靖帝坐在龙椅上,
面无表情地听着底下臣子们看似忠恳、
实则各怀心思的劝谏。
他心中岂能不明白这些人的小九九?
一股不悦之情油然而生。
他欣赏苏惟瑾的才华和实干,
想将其置于身边重用,
却遭到如此一致的“委婉”反对。
这让他再次感受到了皇权并非无所不能,
也会受到朝臣势力的制约。
他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苏惟瑾,
见其垂首恭立,神色平静,
并无丝毫急切或不满,心中稍慰。
权衡再三,嘉靖帝知道,
此时若强行推动,
必然引起更大反弹,
于苏惟瑾也并非好事。
“罢了。”
嘉靖帝挥了挥手,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
“诸卿所言,亦不无道理。
苏惟瑾确需历练。
入值无逸殿之事,容后再议。
然其密奏之权,依旧保留。
望其戒骄戒躁,勤勉王事,勿负朕望。”
“陛下圣明!”
众臣齐声高呼,心中各松一口气。
一场可能让苏惟瑾一步登天的机遇,
就这样在旧有势力的联合阻击下,
暂时搁浅了。
虽然获得了丰厚的赏赐和宝贵的密奏权,
但通往权力核心的最快通道,被设置了障碍。
苏惟瑾恭敬谢恩,退出大殿。
阳光照在他年轻的脸上,
看不出丝毫沮丧。
于此同时大脑冷静地分析着刚才的一切:
皇帝的赏识是真,但帝心难测,
依赖皇恩如同空中楼阁;
张璁集团的阻击是必然,
暴露了自己已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
而首辅等人的态度,则显示了朝中平衡的微妙。
“磨砺?资历?”
苏惟瑾心中冷笑。
“那就让你们看看,
什么是真正的磨砺,
什么是无法忽视的资历!”
暂时的受阻,反而激起了他更强的斗志。
在这大明官场,唯有实打实的功绩和无可替代的价值,
才是打破一切阻碍的终极利器。
而他的超频大脑,最不缺的就是创造功绩和价值的能力。
这场权力的游戏,
与张璁等人的正面冲突,
已然不可避免,只是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