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苏宅的书信如同三道无声的雷霆,
精准地劈落在沭阳县这个运河小城。
七叔公颤抖着捧读苏惟瑾那封最终决断的信,
老脸上的皱纹因痛苦和决绝而深刻得如同刀刻。
他闭目良久,再睁开时,浑浊的眼中已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清明。
家族与两个败类之间,他必须做出选择。
为了苏氏满门,为了惟瑾那通天的前程,这恶人,他来做!
消息如同野火般在苏氏宗族内部蔓延。
苏有才、苏有德一系的亲近族人,
如他们的儿子苏惟强、苏惟壮,
初闻时还试图狡辩,四处游说,
言道“家丑不可外扬”、“瑾哥儿定是受了小人蒙蔽”。
然而,当他们看到七叔公那冷若冰霜的脸色,
听到族中其他旁支族人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划清界限的言论,
甚至往日巴结他们的人家也纷纷闭门谢客时,才真正慌了神。
苏惟强、苏惟壮缩在屋内,
面如土色,再不敢如往日般嚣张,
心中充满了对父亲愚蠢行径的怨恨以及对未来的恐惧。
而苏婉,在听闻兄长决断后,
只是安静地坐在窗前,
手中摩挲着哥哥从京城捎来的那枚温润玉佩。
她没有去前院参与纷争,
也没有为那两个曾欺压他们兄妹至深的叔伯求情
——她深知哥哥此举的深意,
这不仅是肃清家族毒瘤,
更是对过往所有不公的彻底清算。
她心中唯有对兄长决断力的钦佩,
以及一丝彻底摆脱过往阴霾的轻松。
她吩咐贴身伺候的婆子,
紧闭院门,不闻外间喧哗,
只静待宗族公议的结果。
翌日,苏氏宗祠大门轰然洞开。
七叔公身着簇新的深色直裰,
召集所有族老,
当众宣读了苏有才、苏有德累累罪状。
族老们虽早有耳闻,
但听得如此详尽,依旧哗然。
祠堂内,气氛肃杀。
苏有才、苏有德被强压着跪在祖宗牌位前,面无人色。
苏惟强、苏惟壮等子侄辈跪在后排,
头埋得极低,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承受着四周族人或鄙夷或怜悯的目光。
其他苏氏族人,无论是往日与他们交好的,
还是受过他们欺压的,
此刻皆屏息凝神,心中凛然。
七叔公此举,以及背后来自京城苏惟瑾的意志,
让所有人都明白,
苏家已非昔日破落户,
门风家规,容不得丝毫玷污。
七叔公毫不留情,
直接宣布依据族规,
将此二人从族谱上除名,
从此生死荣辱,与苏氏再无干系!
并当场写下诉状,
盖上了族老会的联名大印,
由几个精壮后生抬着,
浩浩荡荡直奔县衙而去。
几乎是同时,王璞王县令也收到了那封来自翰林的公函。……
他细细读着那看似客气实则字字千钧的文字,
尤其是“不必有丝毫顾及瑾之颜面”、“大义灭亲,以正视听”几句,
让他眼角猛地一跳,随即心头一阵狂喜!
正愁没机会进一步巴结这位简在帝心、
前途无量的新科状元呢!
这简直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苏惟瑾这是要将“大义灭亲”的功劳和名声,
亲手送到他王璞的手上啊!
“升堂!即刻升堂!”
王璞猛地一拍桌案,
声音都因激动而有些变调。
“速派三班衙役,将苏有才、苏有德这两个刁民缉拿归案!不得有误!”
县令大人突然如此雷厉风行,
衙役们虽摸不着头脑,
却也不敢怠慢。如狼似虎的官差直扑苏家那两兄弟的住处时,
这两人还在屋里做着仗势欺人、日进斗金的美梦。
直到冰凉的锁链套上脖颈,
他们才如梦初醒,吓得魂飞魄散,
一路哭爹喊娘地被拖向了县衙。
“冤枉啊!青天大老爷!我们是状元公的亲叔伯啊!”
“王明府!您不能抓我们!瑾哥儿知道了定会怪罪……”
公堂之上,两人还在试图挣扎,搬出苏惟瑾的名头。
“啪!”
惊堂木巨响,震得整个大堂嗡嗡作响。
王璞面沉如水,厉声喝道:
“住口!本官正是收到苏修撰亲笔书信,
痛陈你二人恶行,恳请本官秉公执法,绝不姑息!
尔等还敢攀扯状元清誉?真是不知死活!”
他当众展示了苏惟瑾那封信(自然是关键部分),
声音洪亮,确保堂外围观的百姓都能听见:
“苏修撰身在京师,心系桑梓,
闻你二人恶行,痛心疾首!
言道‘国法重于私情’,令本官依法严办,以正风气!
此乃真真正正的大义灭亲,实乃我辈为官者之楷模!”
这话一出,堂外围观的百姓瞬间炸开了锅!
“嚯!原来是苏状元亲自要求严办的!”
“我就说嘛!苏状元何等清正人物,怎会有这等混账亲戚!”
“大义灭亲!这才是读书人的风骨!”
“好!判得好!苏状元英明!”
民情瞬间被点燃,
所有的赞誉都涌向了远在京城的苏惟瑾。
而苏有才、苏有德两人,
则如遭雷击,面如死灰,彻底瘫软在地。
他们最大的依仗,竟成了亲手将他们推入深渊的巨石。
王璞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趁热打铁,将七叔公呈上的罪状一一宣读,
人证物证确凿。最终判决:
二人强占田产、勒索钱财、干预司法,
数罪并罚,判杖刑一百,监禁五年!
所得赃款赃物,尽数追回,发还苦主!
“打!狠狠地打!”
王县令掷下火签。
衙役们将这两个软瘫如泥的蠢货拖到堂下,
扒掉裤子,水火棍毫不留情地落下。
“哎哟!”
“娘啊!疼死我了!”
“饶命啊老爷!我们再也不敢了……”
杀猪般的惨叫声响彻县衙内外,
棍棒着肉的闷声听得人心惊肉跳。
围观的百姓却无不拍手称快,
甚至有人低声叫好。
往日被他们欺压过的乡邻,
更是看得热泪盈眶,直呼苍天有眼。
一百棍打完,两人屁股早已皮开肉绽,昏死过去。
像拖死狗一样被拖回了阴暗的牢房,
等待他们的将是漫长的铁窗生涯。
当苏有才、苏有德在县衙前被当众杖刑的惨叫声传来时,
聚集在祠堂外等候消息的苏氏族人中,
爆发出一阵压抑的唏嘘和低语。
一些曾受过欺压的旁支族人,
忍不住面露快意。
而苏惟强、苏惟壮听闻父亲的惨状,
更是吓得浑身发抖,瘫软在地,
被族人鄙夷地拖到一旁,
心中那点凭借父辈余荫作威作福的念头,
彻底被这无情的水火棍击得粉碎。
他们知道,从今往后,
他们在族中将彻底边缘化,
能否立足,全看自身是否安分守己。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沭阳大街小巷。
……
“听说了吗?苏状元那两个混账叔伯,
被县太爷判了重刑!
是状元爷亲自发话要严办的!”
“真是大快人心!这两个祸害总算遭报应了!”
“苏状元真是清官啊!连自家亲叔伯都不袒护!”
“何止不袒护,是大义灭亲!这才是为民做主的好官!”
茶楼酒肆,街头巷尾,人人都在议论。
苏惟瑾的声望非但没有因家族出此败类而受损,
反而因其“铁面无私”、“大义灭亲”的举动,达到了新的高度。
连同王璞王县令,也赚了个“铁面无私”、“能吏”的名声。
七叔公忍着心痛,亲自监督,
将追回的田产钱财双倍赔偿给苦主,并郑重赔礼。
苏家此举,更是赢得了乡邻的广泛赞誉,
原本可能出现的家族信誉危机,
瞬间转化为一场树立家族正面形象的公关胜利。
风波过后,苏家内部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清洗与整肃。
七叔公借机重申家规,
对族中子弟严加管束。
苏惟强、苏惟壮等人变得异常低调,
甚至不敢轻易出门,生怕引人注目。
而苏婉的院落,却比往日更受敬重。
族中女眷们待她愈发周到体贴,
年轻子弟们路过她的院门都会不自觉放轻脚步。
所有人都清楚,这位沉静的小姐,
是远在京师的状元公最在意的人,
她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苏惟瑾的意志。
苏婉依旧沉静,
但眉宇间那份属于“状元之妹”的从容与底气,却愈发明显。
一场足以颠覆苏惟瑾前程的潜在危机,
就这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被彻底扑灭。
转化而成的,是更加稳固的官声和如潮的民意。
数日后,周捕头的密信也随着商队悄然抵达京城。
信中详细罗列了苏有才二人更多、更隐秘的罪证,
甚至包括他们酒后狂言“京城有人”、“将来要做老太爷”等悖逆之语。
这些黑材料,被苏惟瑾仔细收起,存入密室。
他知道,这些东西,或许将来某一天,还能派上更大的用场。
京城小院中,苏惟瑾收到七叔公和王县令分别送来的案情详报,面色平静无波。
超频大脑评估着结果:
威胁解除,声誉提升,额外获得对手黑材料……
一切都在算计之中。
他提起笔,给七叔公回了一封简短的信:
“叔公明断,家族幸甚。
望日后严加管束子弟,光大门楣。”
笔尖落下,尘埃落定。
沭阳的这场风波,
于他而言,不过是清除了几只嗡嗡作响、试图玷污他华服的苍蝇。
他的目光,早已投向更遥远的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