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天花板泛着冷光,老唐猛地从床上弹起,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
他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钝痛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连呼吸都带着颤抖。
“操……”
他低骂一声,手掌死死按住胸口,指节泛白。
不是伤口疼,是心里疼。
那种疼很奇怪,像是丢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空落落的,又被浓稠的悲伤填满,堵得他喉咙发紧,眼眶发烫。
他不知道这情绪从哪来。
明明醒来就在这陌生的基地,陈超说他只是累晕了,可为什么心脏像被撕裂似的,难过到想蜷缩起来哭一场?
“我到底……丢了什么?”
老唐喃喃自语,眼神茫然地扫过房间。
金属器械、闪烁的指示灯、窗外封闭的合金墙,一切都透着陌生的安全感,可那种深入骨髓的悲伤,却挥之不去。
“醒了?”
门被轻轻推开,陈超走了进来,左眼的眼罩和右眼的单片眼镜依旧是标志性装扮,手里端着一杯温水。
看到老唐这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他脚步顿了顿,语气放得更温和
“怎么了?做噩梦了?”
老唐看到他,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下来,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
他咧嘴笑了笑,试图掩饰眼底的迷茫,可声音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超子?你可算来了,差点以为自己被外星人绑了。”
“绑你干嘛?你除了会带旅游团,还能干嘛?”
陈超把水杯递给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他紧握胸口的手上,
“不舒服?”
老唐接过水杯,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稍微驱散了一点心底的寒意。
他喝了一大口,摇摇头,又点点头,语气纠结
“说不上来……就是心里疼,妈的,跟被人用闷棍揍了心口似的,还特别难过,好像……好像失去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人。”
他皱着眉,努力回想,可脑海里一片空白。
没有具体的人脸,没有具体的事件,只有那种铺天盖地的悲伤,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我是不是傻了?睡一觉起来,跟个娘们似的多愁善感。”
他自嘲地笑了笑,试图冲淡这种奇怪的情绪。
陈超推了推单片眼镜,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
“可能是刚醒,身体还没缓过来。你昏迷了两天,路明非说你是太累了,加上有点低血糖。”
“低血糖能疼成这样?”
老唐不相信,又喝了一口水
“我总觉得不对劲,好像心里缺了一块,空落落的。超子,你说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儿?”
他看着陈超,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
他觉得陈超一定知道什么,这个总是笑眯眯、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技术宅,好像什么都懂。
陈超避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的合金墙,语气平淡
“能忘什么?你就是想太多了。之前带旅游团被困隧道,受了点惊吓,现在后遗症而已。”
“惊吓?”
老唐愣了愣,隧道里的画面模糊地闪过。
诡异的蜘蛛、满地的尸体、卡尔变异的样子……那些记忆让他打了个寒颤,但那里面没有悲伤,只有恐惧。
“不是因为那个,那种害怕和现在的难过不一样。”
他放下水杯,双手插进头发里,烦躁地抓了抓
“就像是……亲人没了的感觉?可我只是孤儿,也没什么亲人啊。”
“或许是梦到什么了?”
陈超试探着问。
老唐闭上眼睛,努力回想梦里的场景。
一片模糊的火光,一个看不清脸的人影,还有一句断断续续的、带着哭腔的呼唤。
他想抓住,可画面瞬间消散,只留下更浓烈的悲伤。
“想不起来了,”
他睁开眼,眼底满是困惑
“就记得特别难过,哭了一晚上似的,醒来眼睛都是涩的。”
陈超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知道老唐为什么难过,也知道他失去了什么。
那是刻在龙骨里的羁绊,是即使被抑制器封印了记忆,也无法抹去的本能。
可他不能说,路明非交代过,在老唐的血统彻底稳定前,不能让他想起任何关于龙族的事情。
老唐见他不说话,也没再追问。
他靠在床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冷光,胸口的疼痛渐渐缓解,可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却像藤蔓一样缠绕在心底,挥之不去。
“超子,”
他忽然开口,声音很低
“你说人会不会有前世啊?说不定我前世丢了什么宝贝,这辈子才这么难受。”
陈超忍不住笑了笑,语气轻松了些
“你还信这个?赶紧养好身体吧,路明非说等你好了,带你去吃顿好的,补偿你这几天的罪。”
“真的?”
老唐眼睛一亮,瞬间被美食吸引了注意力,心底的悲伤淡了几分
“那可得吃顿贵的,最好是海鲜自助,我要把这几天没吃的都补回来!”
“没问题,管够。”
陈超点点头,看着他恢复了往日的样子,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老唐开始滔滔不绝地吐槽基地的伙食,说那粥淡得像白开水,面包硬得能砸死人。
陈超耐心地听着,偶尔应和几句,目光却始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房间里的气氛渐渐轻松起来,老唐的笑声回荡在金属房间里,可他自己没发现,每当他停下说话,那种淡淡的悲伤就会悄然浮现,像是一根无形的针,轻轻刺着他的心脏。
他不知道,那份悲伤来自长江三峡的青铜城底,来自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灵魂的陨落。
他更不知道,这份刻在龙骨里的羁绊,终有一天会冲破所有封印,将他卷入一场关乎龙族命运的巨大风暴。
此刻的他,只是一个刚刚醒来、满心困惑与怅然的普通人,在老友的陪伴下,暂时忘记了心底那无来由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