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可以确定有多少骑了?”
“高队主!我从旁边过来,看着约莫四五百骑肯定是有的!”
“后面烟尘很大!估计还有不少人!”
“是不是他们也跟我们一样马尾巴上绑了树枝什么的?”
“不是!好象都是前锋!只不过有些人的马跑快些,前面就和后面分开了!!”
柔然前锋在合流,高敖曹这边分散开来的前锋也在陆陆续续合流。
虽然不在一个数量级别就是。
从旁边绕过来的骑兵也准确报告了现在柔然前锋的大略情况。
“对了高队主,我们这样过去岂不是把柔然人往陈军主那边带?”
“他们说不得没有准备,被这柔然前锋一冲怕是不妙啊!”
“你们信我!就如我信陈军主那一般!”这几天来高敖曹带队拦截柔然侦查哨骑,斩杀了不少柔然骑兵,人均基本都能分到四五个人头的军功,更别提平日里渤海高氏三哥就在队中素有威名,所以高敖曹开口后也再无人多说,只埋头往前拍马往前赶。
不过高敖曹心中此时还是有些打鼓的!
因为……
实际上并未和陈度商议过这等诱敌深入计略!
因为柔然人侦查都是一个路数,就是分散,怎知今天刚一放晴,就三路合一来冲?
而且看样子柔然人明显已经知道了魏军大略的行进方向。
毕竟这几千人扎营的痕迹是不可能遮掩的的,也总有斥候穿过了自己的阻拦阵线,侦察到了陈度大部队行进所在。
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
相信陈度!
相信陈度在一个时辰前接到军报后,肯定会有所应对!
而且高敖曹带着四五十骑往陈度那边跑,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就是别看只有四五十骑,可个个都是精锐。
自己这时如若不回去会合,只怕到时候柔然人依旧直扑陈度而去!
少了这些精锐骑兵,况且还有自己这些火行修行者助力,于陈度和那些逃难边民而言……
恐怕情形会更加凶险!
高敖曹一行人依旧咬牙往前狂奔不停,甚至一刻都不敢让马匹慢下。
于是,因为战马耐力不同,以及长途疾速奔跑下因地形起伏造成的减员,还有的不知道怎么跑着跑着人就是失踪了,
诸如这些情况,也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高敖曹心里记得分明,原先四十七骑,现在只馀四十骑不到了。
才被追了六七里路而已!
看的出来身后的柔然先锋合流后,是要一鼓作气冲杀过来了。
“要是陈军主没带着那些难民,凭我们两部人马和坞堡精锐之威,拿下这些前锋不在话下!”
“就是啊!真搞不懂!”
“也不知道陈军主怎么就要带着这些人回怀荒!”
身后千步外就是柔然的追兵,更是加剧了这些人心理上的紧张,还有对陈度带难民回怀荒的埋怨。
虽然高敖曹心中也是如此想,但此时一切以军心为重。
“此时休说这些胡话闲言碎语!留着力气砍柔然人!离着陈军主大军也就四五里地了!”
“李阿四你马最快!快些再往前!能早一些报于大部队也是好的!”
“你们都跟上来!快!我来殿后!”
高敖曹一边言语不停地激励士气,一边心中早已是念头闪转。
眼下很快就要到陈度扎营所在了。
此前传令兵互通信息时,高敖曹就了解陈度行军的大概方向路线,同时陈度还将简陋但也还算明的地形图交给了自己。
而如果自己记得没错的话,前面就会有有一片还算绵延的山丘。
当然,这种绵延只是相对于整片广阔的敕勒川草原而言的,实际上这些山有些不仅灌木丛生,而且还不矮,有些陡的!
山后也足以藏匿人马。
而这些山就在通往魏军必经之路上。
此时高敖曹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很奇怪的想法。
如果自己是陈度,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
说来也怪,高敖曹也不知道为何着急到了此时会有这般想法。
可能前面跟着陈度,基本方略都是陈度定的,因此不知不觉中自己竟然少了许多在战场上如何行动的思索。
此时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高敖曹突然有种灵识清明之感。
和自己以前修炼时突破境界层次的那种感觉还不一样……
这一刻突然有种顿悟的感觉!
是啊!如果是陈度在此的话,他一定会选择在这个地方,将柔然前锋的势头打折!
因为光跑是没有用的。
前几天两人难得有闲遐时,都是讨论兵书。
陈度说的有两句话,高敖曹记得极为深刻,那就是:在进攻中防御,在防御中进攻。
当时自己还不是很明白这两句的意思。
结果这几天越想越是对味!
因为逃跑只会让柔然人肆无忌惮,将后续大军全军压上来追。
就如自己,最好的正面例子,不就是自己这几天袭扰迟滞柔然前锋吗?
只有打疼了柔然人,他们反倒不敢放肆来追,否则就这一两天脚程,以那柔然轻骑的速度,早就撵上陈度的大部队了。
一念至此,高敖曹带人翻过又一个山坡之后,抬头所见便是两条几乎分叉、截然不同的道路。
一边则是沿着黑水河旁相对平坦的路。
而另外一边则是高敖曹记忆中那通向陈度大部队最快,却也难走的一条路。
两边山坡相间,且有灌木丛夹杂。
中间的路倒是还算平坦,但却并不宽敞。
其他人见高敖曹短暂驻足,赶紧来催:“高队主,往河边那边走!”
“河边好象有点绕啊?”
“绕就绕啊!这小道一个不小心前后一撞都要摔下马来!”
而高敖曹却扬鞭一挥,指向那条明显要难走一些的道路,两边山坡相间。
“走此小道!”
……
……
很快,柔然追击前锋也翻过这个山丘,到了分叉的路口,远远也看到高敖曹的人已经是往山间道路去了。
面对已经开始慢慢分叉,到稍远处后截然两边的去路,从后面赶来的柔然将官也是稍稍驻足。
而受领指挥柔然前锋的正是柔然可汗阿那瓌的儿子,庵罗辰。
此番指挥柔然精骑三路合一,也正是其父阿那瓌之意。
先拿不怎么会打仗的汉人开刀,立个军功,以后继承柔然可汗大统也有一笔能拿得出手的资历。
镀金嘛!
思忖片刻后,庵罗辰正要拍马向前,后面却传来两声非常生硬的柔然话,一听就知道非柔然族人所言。
回头一看,果不其然,是那两个投降过来的魏人。
这庵罗辰嘴角已是挂上了过一丝不屑冷笑。
正是斛律石和徐英。
两人气喘吁吁,根本是一路不停赶来,并且还带来了从柔然前军临时拨来加强前锋的三百骑。
而这两人的情况,以及自己今早领兵合流追击陈度的任务,都是从随两人一起前来的父亲亲卫侍官口中得知。
一个字,就是人!
抓住陈度带走的那些子女!
当然附带着要把陈度人头也带回去。
而进攻坞堡的计划则是交给那个突厥酋帅阿史那土门去干了。
庵罗辰看不起的那个炼铁奴部族酋帅。
想到这,这庵罗辰更是恨得牙痒痒。
本来这种劫掠大坞堡的好差事,应该是自己的啊?
怎么就没轮到自己头上?
反倒让外人占了便宜!
还年轻的庵罗辰一时不能理解自己父亲阿那瓌的意思。
现在看到这两个魏人降将,好不容易跟上来似乎也有话要说。
庵罗辰直接摆脸色。
冷冷看着这两人,什么话也不说。
斛律石和徐英见这个庵罗辰的脸色如此,自然知道此人估计也是心情不太好,一时间想说话又不敢说,只能唯唯诺诺。
搞得这庵罗辰也颇为不耐烦:“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磨磨唧唧跟汉儿一样不爽利!”
“那高贼就在前面!我还等着把高贼和陈贼脑袋砍下来,好给这几天死掉的大好部族儿郎报仇!”
一说到高敖曹,徐英和斛律石都是连忙摆手,连比带画,带着不太通顺的那个柔然话,意思只有一个。
“不要沿着这条看着就有埋伏的道路追击!”
“那个陈度为人狡诈阴险,肯定于此地有伏兵!”
这话一说,庵罗辰突然神经质一般大笑起来,而后挥起鞭子一指:“我想你们魏人无知,那汉人陈度更是胆小无谋!”
斛律石和徐英两人都是一愣,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只听着这庵罗辰笑道:“我自幼也是熟读不少兵书,兵书有言虚而实之,实而虚之。那高敖曹故意往这边跑,便更能说明此地绝无伏军!反倒是他若往河边跑,我们反倒要考虑了。”
“有件事你们不知道。”庵罗辰越说越发得意,“我一路追击来时,那陈贼扎营留下灶是越来越多了,你们猜是为何?”
斛律石只好回答:“自然是为了假装兵威雄壮,来吓唬庵罗辰将军而已!”
“你们也不笨嘛,对,就是这个意思。”庵罗辰笑着来言,“那说明什么?说明他根本就没这么多人,还故意加些灶,就是虚张声势!”
“说不得那陈贼的兵已经跑得差不多了,就跟这个高敖曹故意往这边引路一样。这边才是直通往陈度那边的近路,要是走了河滩,反倒中了他计!”
“绕远路不说,你们看那路,黑水河化冻,加之前几天大雨,那黑水河旁早已泥泞,如何走得?”
“我柔然精骑天下无敌,纵横草原,所怕者不过天地泥泞!”
这话一番说下来,只能说这个庵罗辰也是个伶牙俐齿的,说得这斛律石和徐英竟一时无言以对!
怎么说呢,这厮说的自然有道理,但是根子上还是创建在这庵罗辰根本就不把高敖曹,不把陈度,不把汉人魏军回事!
只当他们是草原上被围猎的牛羊而已。
而且庵罗辰说的地利也确实没毛病,一个是黑水河旁,泥泞难行,另外一个就是绕远路过去以后,又平白耗费时间,众所周知兵贵神速嘛。
“还有一件更为紧要之事,你们这几个人不懂,所以才让那汉人陈贼把你们赶走!如丧家之犬!”
庵罗辰笑着继续来说,根本不在意斛律石和徐英脸都挂不住了:“那就是我柔然大军神速无双,那什么陈贼根本来不及布置!拿什么布置?最精锐的骑兵都在高敖曹这边!”
徐英和斛律石对视一眼,心想你是真没见过陈度那家伙!奸计奇出不穷!
而且行动雷厉风行,当时偷袭柔然后,转头就来攻打坞堡!
不过此时说这些也无济于事,徐英斛律石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搬出最后想要劝阻这个阿那瓌的儿子。
“不可!末将以为还是不可!那陈度据说领兵一万!”
“一万?也就你们会相信这鬼话了!他有一万人,你们还能在我面前说话?你们大魏代我又不是不知道,向来虚张声势!我看他有个一千人就不得了了,五百人有没有都难说!”
“你们要是怕,待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去就来!待我摘下那什么高氏人头!”
庵罗辰说完,当即就要扬鞭拍马往那个山丘间道路而去。
本来徐英和斛律石是真不想上前,结果一看自己带来的人根本就不听自己指挥,只好再求:“将军追击可以,我等为将军压阵,做个后援,以防万一!”
庵罗辰不耐烦的分了两人数十骑,而后便纵马入山间之路追去。
……
……
与此同时。
百里之外,大魏北境六大军事重镇之一,怀荒镇。
镇将府前。
一匹马嘶鸣着冲到府前宽阔大路上,待到马上骑兵几乎以摔下马的姿势下来后,那匹马几乎立刻瘫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不停。
而这名军士身上衣衫亦是破烂了好几处,竟也来不及顾虑那可抵寻常庶民大半家资的宝贵战马。
而是跟跄跑向镇将府前,从内衬之中掏出一份薄薄的文书。
却立即被镇守兵士当街拦下。
“来者何人?”
“怀荒应征番兵丙队兵士东方老,以两百里外坞堡紧急军情来报!”
“原来是坞堡来的,怪不得没点规矩。”镇守兵士摇摇头,丝毫没有放行之意。“镇将大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要见的话先去长史府上报告!然后找个地方等通报!”
“军情紧急万分!等不得啊!”说话的人正是东方老,言语间都急的不利索了,“要等……等等几个时辰?”
“几个时辰?几天吧。况且长史大人现在还不一定在府上呢。”几位守卫兵士都快被逗笑了,“军情紧急还……怕不是来讨粮的吧?我跟你说你这种人我见多了,最近几个月到处都是你们这些戍堡还有边民来讨粮的!你们都还没吃土呢不是,急什么急!”
东方老一时气急,几乎就是本能伸手,伸向腰间马刀位置。
结果却摸了个空,原来自己的兵刃还挂在马匹剑鞘袋中。
守卫看到东方老如此动作,立刻收起嘲笑,直接刃尖相向:“你这狗……”
话却只说到一半,立刻便收了回去。
却不是因为东方老先出手什么的。
而是因为府前侧路突然转出来一位几天来于景镇将的大红人。
洛阳来的贵客,据传闻同时还是怀朔那边的小豪帅,不过那位置是因为娶了一个当地豪帅之女得来的。
种种传闻不一而足。
这边东方老转头一看,只见此人双目极为有神,且五官分明俊朗,肤白齿亦白,观之竟让男儿都为之神驰。
“各位且看在我贺六浑薄面上,稍安勿躁可好?我看这位军士急切神情,并非作假。”
这位自称贺六浑的俊逸男子,转头问向茫然的东方老:“有何紧急军情,可慢慢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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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齐书卷一,帝纪第一,神武上:齐高祖神武皇帝,姓高名欢,字贺六浑,渤海蓨人也。
……目有精光,长头高颧,齿白如玉,少有人杰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