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王桃汤这名字的时候,陈度心中还真有些恍然。
原来那个王老五就是王桃汤啊!
至于王桃汤是何许人也?
自己记忆中,此人乃是东魏北齐的汉人军事集团中一员,与高敖曹高干等人一同举事的,与呼延族东方老等人都称之为同县乡党。
如今只能说这小小坞堡之内,还真是不少卧龙凤雏。
当然是指褒义上的。
“既然是三郎举荐,那便让此人来担当此领预备队伍的重任好了。”
陈度并未多一刻尤豫。
一来此人本就可靠,今早上修堤办事稳妥,乃至刚才作战之中,也是跟随着呼延族添加到了这个土行修行者数组之中,对抗柔然,作战颇为得力。
这是其一。
其二,则是要给高敖曹等一个态度。
一个代表着信任你的人,信任你的提议的态度。
所以,陈度自无不可。
把后背交给自己人,这是最稳妥最踏实的选择。
“如此一来,那这些作战计划便基本定下来了?”
徐显秀看着纸上画的那一条线,虽说初看一眼有些复杂,但实际上仔细一看,却能明白陈度的突袭计划已经尽可能的简单了。
至于能不能搞出更复杂更完备更详细的计划?
当然能了!
陈度自认为自己也是个高端战略游戏乃至鉴证好手了,画些高大上的东西手到擒来。
只不过现在搞那么复杂,下面那些粗糙军汉们根本执行不下去。
别的不说,呼延族看着这些计划都是反复端详,颇有些抓耳挠腮姿态。
所以,计划尽可能越简单越好,也越不容易出差错。
这才是真实的战场应该遵循的军事原则。
“好了,既然诸项已定,我将敲定计划,做以下布置。”
陈度这么一说,徐显秀、高敖曹还有呼延族三人都围了过来。
“首先是时间,我们计划三更造饭,而后从这里到柔然营盘,以一个时辰为算。”
“绕过临河泥浆地的柔然营盘,绕到行营后面这座山。”
“然后,徐显秀。”陈度直视徐显秀,徐显秀肃立点头。
“你带着抽出去给你的二十高车突骑,再加之八十边军部卒,以及再分配给你相应的队副。”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以你先攻,攻向是北坡的突厥人,把他们钉在原地。”
徐显秀刚要应声,陈度又着重严肃加了一句:“记住,你们唯一的任务只有一个,把突厥人给我死死钉在北坡!”
“明白。”
陈度接着看向高敖曹和呼延族:“其次是我,还有高昂还有呼延族。”
“我们带着八十高车突骑,后面跟着一百边军步卒,还有修行者小阵,总计二百三十人。”
“这是我们此次突袭主力所在,我们将翻过山丘南坡后,向临河靠山的柔然营盘突击!”
“如果一切顺利,直接插入柔然大营之后,则兵分两路。呼延族,你带着土行修行者方阵,往大营左翼插去,然后寻机与接徐显秀部接应汇合。”
呼延族理解明白:“到时候一切顺利的话,我们从山山翻过去,正好和徐显秀那边内外夹击!”
陈度点了点头:“而我和高敖曹则是向右翼插去,是找他们柔然的那些长生天正脉,也是截断他们的最精锐主力。”
“如果能一击击溃,我们纵火焚烧完大营后,在山坡背后汇合撤退。”
“至于预备队伍,则在山后五百步接应。”
众人都已明白,陈度计划其实十分简单。
徐显秀佯攻,然后其他人突击,突入营中之后一分为二,后面如果顺利,则是接应撤退。
只是,当陈度说到长生天正脉的时候,即便是高敖曹的脸上都有些紧张:“对了,早上那场战斗,你们没有见到柔然人的军阵出来?”
陈度深吸一口气:“没错,这也是我最担忧的地方。所以我把最精锐的这一部分高车突骑,加之火行修行者,全部集中到去找这个长生天正脉的方向上。”
“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这就是陈度现在给自己定的计划里面,自己最为担忧的部分,也是最为没底的部分。
所以才会把预备队留出来。
否则的话,自己一股脑全涌上去,一波突击就完事了,何须再弄个一百多人的预备队在后面等着?
防的就是柔然那边的长生天乃至军阵,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说法!
只不过现在在众人面前,这东西还是不用说出来为好。
因为不管此前战场上各种什么因素都好,反正大家看到的就是,陈度确实是追着那个柔然人的长生天正脉在打。
只是别人可以被一时的胜利激发起来,鼓舞军心,但是,作为陈度自己,统领这一次突击,还是知道前面那一战并非如旁人想象的那般轻松。
那位长生天,叫孔雀胆,似乎是因为了陈度自己体内真气有些古怪,而有所保留。
二来是柔然轻骑明在远处显没发现,魏军这里有这么多修行者。
所以柔然人偷袭时候根本没有结成真正的水行或者其他行真气军阵。
可是现在换成是自己进攻了。
对面到时候说不得能结出真气军阵,这些都是未知数。
一想到这,陈度在布置完预定的计划之后,便又多问了一句:“你们久在北地,于北镇已久,可知道柔然人那边军阵,有什么说法?”
高敖曹和呼延族两人听陈度这么一说,都是齐齐摇头。
“此事,或不象我们所想的那般复杂。”这时候反倒是徐显秀有话要说,“我怀荒徐氏是久居此地,对柔然长生天的事情也有所了解。”
陈度和呼延族、高敖曹都齐齐看向徐显秀。
怀荒徐氏在六镇,算是为数不多的汉人名门望族,对于真气乃至军阵更加了解。
“长生天虽说信仰异于中原,可是也脱不了五行之理。此前那一位长生天正脉结成军阵突袭斩杀信使一事,我便看出来了他们结的水行阵。”
徐显秀继续言语不停:“如若我所料不错,那你们说的什么孔雀,他真气应是为涣水,巽上坎下之象。相传为开创此脉之人,以草原风行水上,且从游牧多逐水草而居的生活习性中领悟而来。”
陈度心中默默点头,总算来了个懂行的!
“而他们的阵法奥妙所在,便也在这两句中了。”
“所谓,王假有庙,利涉大川。”
君王以至诚感格神灵于宗庙。利于涉越大河,大白话说是这个意思,陈度自然明白。
“听说他们柔然人,因为上承长生天之意,习得天道,所以在军阵中还有诸多变化,并非如想象中那般简单的五行阵法。”
徐显秀说完,众人都是一阵沉默。
因为军阵这个东西,只凭一些原文、书籍,没有到那个境界也难以领悟。
就譬如刚才徐显秀说的那一句王假有庙,利涉大川。
显然,无论是高敖曹还是呼延族,一下子没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
只有陈度能知道,这个当时柔然人立军阵的时候,估计就是以水沟通天之力,然后引长生天也干天,其一部分纯粹阳刚创生之力,注入到涣水大阵之中。
这就不再是是单纯的水阵,而是蕴含着天威的洪水、裹挟着风雷的暴雨。
当然,要是筑基一二层刚入门的去结这军阵,搞出个小桥流水的弱鸡气势,倒是有可能。
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犬,便是这意思了。
还是得看领阵之人的修为。
“想这些也没有多大用,知道个大概便有底了。”陈度来了个最后总结,“还是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错,而且集结军阵尚需时间,到时候我们打他一个出其不意,他未必能把军阵集结起来。”高敖曹也点头同意。
诸事已毕,陈度便拿起另外一张纸来:“至于此次军功呈报一事,我这就写一份报告呈与徐英军主。”
陈度这边干脆利落,很快就写就了一份详细列明军功,诸如人头各种数目的报告,交予了徐显秀。
“还请显秀贤弟麻烦一趟,转交徐英军主。此外,清点战场的所有缴获,还有人头都已运至兵营,到时候军主亲自去查点即可。”
陈度的意思就是,军主那边我就不去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徐显秀自然明白其中要害,当下一拱手,正要离去,转头却又留下一句话:“是了,之前家兄在酋帅府中一事,在这里我代向陈队主赔个不是了。”
徐显秀说的,便是在酋帅府中徐英甩锅让陈度置于险境一事了。
这倒是有点出乎陈度意料,微笑道:“如何?这是徐英军主的意思?”
徐显秀愣了一下,脸上片刻尤疑,之后却叹了口气摇摇头:“这是我一人之私言。”
果然如此。
这小子倒确实是个可塑之才。
在陈度自己本身心中早有的后续撤离计划之中,便又多给这个徐显秀加了一份位置。
至于徐英,现在形势比人强要与他合作,但此人早已被自己记在了心里的小本本上。
陈度还没健忘如圣人到那般地步。
其他人还在想着,到时候突击成功后烧了柔然营盘,后续如何安然撤回清点军功等等。
可自己已经想到了更远的一步,那就是如何离开这坞堡!
或者,根本就不打算回坞堡了。
说不定坞堡到时候比柔然行营还要危机四伏。
当然,自己对此也早有应对。
送别徐显秀离开之后,三人立刻行动。
“我们要做好一个准备,如果今晚凌汛就来,我们最快明天凌晨拂晓就要发动突袭。”
高敖曹还有呼延族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如果今晚凌汛不来,就照着今天我们看到的那黑水河化冻的情况来看,明天无论如何都会到。”
“所以陈度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就去城外演练?”
“不错。”
高敖曹立刻明白了陈度的意思,三人也不多说,便收起这些桌上的计划,径直走了出去。
其实陈度还想去其他厢房偏屋找一找有无斛律金的其他东西的。
但时间紧迫,只得暂时放下。
当三人到了黑水河边上时,按照之前高敖曹的吩咐,已经将第一批轮换的百人兵卒给拉到了河堤边。
顺带着那一百高车突骑也在附近扎营。
不得不说,从那个关了小半个月的坞堡里放出来之后,所有人的士气都高涨不少。
即便高车突骑也是如此。
到外放放风,总是好的!
虽然说所有这些兵卒们根本不知道陈度这些胆大包天的计划。
也没人觉得柔然人还会冲过来,
但出来总归是让士气高昂了些。
所以当陈度以不废平时训练,多加研习防护堤坝阵型为由,来展开一系列演练的时候。
无论是高车突骑还是大魏边军这边,众人都是轰然应诺。
而这些兵卒们虽说大多是粗糙军汉,但基本命令还是能明白的。
而不是象那种毫无基础的庄稼汉一般,叫来的演练的话甚至连左右东西都要练一番。
因此过程倒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从下午到日落,半天时间,陈度这边就已将步骑混合突进,骑兵两翼稍作掩护,以及十分基础却也极为关键的分组分队,都十分顺风顺水。
特别是高车突骑这边,更是让陈度深切体会到了一点,为什么北魏朝廷会专门在皇家羽林军中设置一个高车突骑行伍,以及为何高车突骑甚至渐渐取代了北魏立国之本,也就是鲜卑突骑的地位。
实在太他娘的好用了!
聚团冲锋,分散追逐,一行一列,皆是令行禁止。
相比起来,反而时候边军步卒这边确实差点意思。
等到日落,太阳沉下敕勒川尽头之后。
陈度高傲曹和呼延族,以及操练了一下午基本阵型和突击转换的兵卒们,便也都坐下歇息。
除了一部分骑兵已经被高敖曹排出去遮护侦查之外,所有人终于是难得的有点闲遐松口气,只等着徐显秀带着人轮班出城。
高敖曹和呼延族,还有王桃汤三人聚在一起,本要叫陈度过来,却看到陈度不知何时又钻到普通步卒之中去了。
呼延族还是迷惑:“有时候真不知道陈度想的是什么,明明知晓许多行军打仗的事,看着象是将门世家之后,可怎么喜欢和这些糙汉们打交道?”
高傲曹也是不能理解:“呼延,老五,别说你们,就连我也看不懂。可是……”
看着陈度在一堆普通步卒之中,忽而又响起一阵阵笑声和欢呼,高敖曹摇摇头:“可这些平时人就在他手里如此令行禁止,就连高车人也服他,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