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度此时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战场的东西,兵书理论很丰满,可要是在实际现实中施展开来,那摸一手就是骨感。
如同想象中两个剑客想象中决斗如落叶飞花。
实际上却是一同抱在泥浆地里打滚。
比如现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小规模遭遇战就是。
对于魏军这边来说,自然是实打实百分百的遭遇战,不能说是毫无准备,只能说是基本也就准备了一点而已。
现在一个个慌乱魏军边卒手上,各种各样的兵刃,连铁铲都拿上了,便是明证。
不过要说柔然人那边蓄谋已久,已然默默退至数组众人身后的陈度,倒也不这么觉得。
自己估摸着这些柔然人也是早些不知道什么时候,探子远远巡视到这里有动静,在暗中观察了一上午确定不是什么伏兵引诱之后,这才把小一半柔然骑兵给叫过来。
柔然人也是临时起意发起突袭的,盘算的时间最多多了一会而已。
否则无法解释此时柔然骑兵此时的同样的忙慌失措。
没错,陈度的临时策略奏效了。
让呼延族和军中其他土行修行者一道,结成的约摸二十人不到的筑基小阵。
一个说不上方也说不上圆,也不是什么三角篓子,总之就是这么一个奇形怪状如同揉捏成一团的面团。
迎面直接撞上柔然骑兵的突击锥形阵!
两个小军阵就这么一对撞,不成型状的呼延族小阵,还真就如同可随意揉捏的面团一般。
即便是轻装骑兵,第一波全力冲击的威力也不是那么容易能接的。
呼延族和其他几个钉在最前面的筑基修行者吃了第一波极其强烈的冲击动能。
从前面几个骑马的土行修行者,到身后紧跟着步行的土行兵士,当然还有最前面的呼延族。
整个往后,肉眼可见的倒退一大步!
有那么一瞬间,在后面骑马殿后的陈度,真的差点以为自己这临时想出来的策略要崩了。
毕竟对面虽说是轻骑,但也是从五六百步开始加速,然后越来越快,一路从慢步到快步再到袭步,也就是马匹全力冲刺仅能维持一百步左右的最快距离。
就这么迎头撞上来的!
碰上的一瞬间,陈度甚至脑中转过了另外好几个念头。
比如自己是不是应该放弃把柔然人往黑水河上引的计划?
比如自己是不是从头就错了?不论外围兵卒伤亡多少,结个实实在在的阵,好歹能拖久一点?
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在呼延族们和柔然轻骑搅在一起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没错,自己赌对了!
赌的就是平日里这些柔然轻骑习惯了远处来回骑射白嫖,根本不习惯直接冲阵的打法。
那是高车突骑才擅长的活。
赌的就是这也是柔然某个部族的精锐,既想吃掉自己这一小波魏军,又想尽可能全身而退,同时还怕远程骑射太慢,担心后方坞堡增援。
现在来看,柔然人确实是既要又要,以至于第一波冲击的主力,已经和呼延族率领的步骑混合小方阵缠在了一起。
陈度看的真切。
譬如什么呼延族聚起那敦艮土真气,虽说面上也看不出来什么凝若实质之类的玩意,但这真气加持下的兵刃就是好使。
那呼延族随身带的也不是什么环首刀或者长矛,而是一柄铁骨朵,也就是大铁锤。
两阵刚一接触,那呼延族一声暴喝,双腿夹紧马腹,硬是凭着气力便硬生生接下柔然骑兵的冲锋。
那至今仍不知道何人的柔然骑兵当即被呼延族锤的马刀脱手,而持刀正欲劈砍的手,也被直接锤到骨折。
而后马匹驮着这已然失去战斗力的骑兵,嘶鸣着想要查找着空隙穿过军阵。
其他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几只长槊短槊齐上,立刻就把那出于本能想要穿过阵线缝隙的马上柔然骑兵给捅了下来。
没有重甲保护的骑兵掉落马下,甚至都没等其他魏军兵卒动手,转眼间就被两边互相凭着本能和跑动惯性,急躁不安想要穿越缝隙的马给踩死了。
还刚好踩到了根本没有兜鍪和护颈保护的脖子上。
甚至根本听不到什么咔嚓一声骨折的声音,直接就是原地去世,睡的十分安详。
而陈度这边的魏军当然也不好过。
第一波冲锋之后,有一个筑基底层的修行者,陈度记得还是刚入门的那种,来自某个破落寒门,只有筑基两层左右的样子。
刚好迎面撞上两个柔然骑兵夹击,两柄马刀齐齐挥下,这个修行者的长矛一下没握住,当即就被撞飞出去。
至于这个修行者兵士本人,脚下更是一个跟跄,被马匹当胸硬生生撞出战阵。
第一波的对冲结束,等到柔然骑兵借着冲击惯性,冲过本就不是那么紧密的阵型,从一个个缝隙冲出来之后,已经有好几匹马身上就只有空荡荡的马鞍了。
而呼延族这边,呼延族这几个骑马的倒是没有一个倒下,因为本就几匹马而已。
至于紧随着呼延族的步卒,纵然都是筑基入门,无论气力还是身手敏捷灵活都强于普通兵士。
但是此刻也都是各个挂了彩。
筑基入门还没法抵消那连人带马冲过来的巨大动能。
还有两三个躺在战阵不远处,明显是刚才十分不好运刚好撞到了冲过来的马匹胸上。
骨折是少不了的。
此时也只能躺在地上痛嚎。
不过柔然人第一次冲锋丢下的骑兵就没那么好运了。
除了第一个碰巧被马踩断脖子外,剩下几个柔然人也躺在地上跟魏俊军兵士一起哀嚎。
这下作为防守方的步兵一方,优势就出来了。
“杀!”
陈度根本毫不尤豫,环首刀往下一指。
几个数组外围的步卒直接跑上来,端起长槊枪头,朝着这些躺在地上的柔然人,当胸就是一戳。
然后再一拔。
那一声声因为断手断脚的哀嚎立刻变成了胸中漏气的嗬嗬声。
有个兵卒甚至因为第一次干这种事,一下着急没把插在柔然人胸中的枪头拔出来。
那绝望求生的柔然骑兵自然死死拽住枪头,凭本能便知道这枪拔出去自己死的更快。
一时间这小规模的遭遇战场,竟诡异的安静下来。
只听到含糊不清痛骂和哀求的声音,汉言和不知道柔然哪个部族的话全混在一起。
就在陈度皱眉要让另外一人上去,给这个柔然骑兵一个痛快的时候。
一支谁也想不到的箭矢,从一个谁也想不到的方向疾射过来。
箭上明显带上了长生天的真气。
一箭正中柔然骑兵面部。
当即没了声响。
“走开!”陈度瞬间反应过来一声吼。
然而还在拔枪的魏军兵卒明显没反应过来。
谁能想到柔然骑兵队长模样的人物,居然直接一箭了结了自己人的性命?
陈度倒是已经明白了,对面这柔然骑兵队长也是个狠厉人物!
怕的就是这时候那躺在地上呼号不断,挣扎求生的柔然骑兵,那声响那动作动摇了军心!
电光火石间根本来不及做其他任何动作,陈度只能运真气于腿腹,猛的往马腹下一夹,马鞭狠厉一抽。
座下马匹如何吃的这般痛,直直冲起来,朝着那位还在本能拔枪的兵士身上冲去。
陈度突然这么做,不仅魏军这边尽皆愕然,就是对面柔然骑兵队长也是一愣。
不知道陈度要干嘛?
因此张弓拉第二箭的速度慢了些。
众所周知,那张弓拉箭瞄准,并非如扔什么飞镖一般轻松连发的。
也就是趁着这么一愣神间,几乎间不容发的空隙。
陈度已然奔至呼延族小阵旁的这位呆傻兵卒身前。
这位兵卒更是脑袋一片空白。
如何自家的临时指挥将官,冲着把自己撞死的方向来了?
“滚!”陈度手上一扯辔绳,座下马匹的方向随之略略侧过,而自己也来不及用任何其他方式,脚还踩着马镫呢。
只好调转环首刀,以刀柄撞在这兵卒身上。
硬生生将其从已经没了生息的柔然骑兵身上撞开。
如若不是自己已到筑基九层,能控制好这环首刀柄撞击力道,估计这兵士已然被撞的呕血了。
不过这一撞也是不轻,这兵卒被撞的跟跄好几步都还没站稳,直接摔在地上吃了一个狗啃泥。
一发箭随之而来,从刚才这兵卒和陈度间隙中穿了过去。
而陈度已然一个调转马头,重新归阵。
这下同样茫然的众人,无论魏军还是柔然那边,都明白了陈度刚才这举动是要干嘛。
就为了救一个普通兵卒?
还不是修行者那种?
柔然骑兵队长模样人物,本欲弯弓搭箭再射,此刻却收起了弓。
同样从腰间掏出一个不明形制的小旗。
挥舞数次后,刚才已经冲散开来的柔然骑兵再次集结。
仍然是突击的锥形阵。
而此前散开骑射的其他柔然轻骑,也在不知不觉越走越近。
箭矢虽停一时,但明显这一次是要配合目标更加明确的突击来了。
陈度看着这一切,心中突然有种十分不妙的感觉!
这一次对冲可以说是远远出乎自己意料,双方战损比几乎是一比一。
而且自己这边虽说伤了几个修行者兵卒,但那几个伤员明显都不是致命伤,只要控制住这小遭遇战战场局势,这几个伤员还可以拉回去救。
入了修行门道的人,伤愈起来也比平常人要快些。
只不过目前来看,这遭遇战怕是不会简单结束了。
本来陈度还以为对面一次突击不成,基本就会放弃!
这才是打劫成性的草原游牧,会有的操作啊!
怎么对面这柔然轻骑,打起来居然跟突骑一般的?
不过陈度虽然心中忐忑,手上动作却也不停,几个简单向左向下各三次挥舞后,魏军步兵数组在慢慢往黑水河上并行横向移动。
一众魏军兵卒,包括呼延族和其他土行修行者在内,自然是把陈度如此所谓临危不惧,脸色毫无变化的姿态看在眼里。
更别说刚才救一个普通兵卒的举动,那更是让每人心中都惊诧不已。
加之之前送吃食,亲自挑土取土这些行为。
一时间,随着陈度旗语挥动,战场上魏军这边竟出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集体举动。
或者准确的说,是由一个两个兵卒先带头,而后迅速传染,进而成为一个自发的集体行为。
已经差不多列队完毕,准备第二次冲击的柔然骑兵,看到了对面散开却隐然列成一条疏密有致战线的魏军兵卒,虽然手中武器如何不规整,如何五花八门。
可此时却能随着陈度每一次小旗挥动,同声呼喝出一声声号子来!
陈度挥一下,整条不长但是绵延的魏军数组就呼号一次!
有这么一瞬间,为首的这位柔然长生天正脉,觉得自己是不是在面对魏军重甲步兵精锐?
尔后,从片刻恍惚反应过来的长生天正脉,却突然一抬手,朗声来问:“对面这位魏军好汉,可愿报上名来?我孔雀也是第一次看见如此高车人中如此勇武机敏之人!”
孔雀?
陈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有认识哪个名将叫什么孔雀的。
这名字太奇怪了点!
不过心中吐槽的同时,却也不防碍陈度同样朗声来言,环首刀刀尖指着对面这位是不是真名叫孔雀的正脉高手。
“孔雀!”
“今天我陈度须教你知道,汉人中勇武机敏者,不但胜高车柔然远甚,且如我一般比我更甚者,在汉人中更是如天上星星一样多!”
那位孔雀愣住片刻,尔后大声来笑:“好!好!好!”
“今天就让我领教下你们汉人如何!”
多馀话再无一句,这一次这位孔雀小旗一挥,先前只是远远抛射控制魏军步卒的其他柔然轻骑,直接开始抱团了!
如同两堵尘墙,分别朝着左右卷击而来!
从慢步,到快步,再到袭步,几乎和正中再次突击的柔然骑兵一起袭来!
当然,这陈度早有预料。
步兵数组最最薄弱的就是两翼,或者说现在柔然人才突袭两翼才让自己意外。
魏军也如陈度指挥那般,两翼的步卒开始往后往内撤,成了一个弯月般的型状,而那弯月的另外一边,不知不觉已经靠到了黑水河岸上。
只是就当陈度觉得自己所有策略都在奏效,在成功引诱柔然人往封冻河面上冲的时候,一个自己着实自己没想到情况……
又又叒发生了!
那长生天正脉的孔雀,竟一个加速,直接脱离了冲向呼延族的突击集团,转而单枪匹马直接冲向自己!
“陈度!”
呼延族那边已被冲上来的柔然骑兵缠住,一时间根本无法脱身!
这可是正脉对筑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