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万四千处设计缺陷”,这是在“帝国级”歼星舰上服役的“幸运儿”或者说是“不幸者”,私下给这艘巨舰起的绰号。
问题从不在“冒险者号”缺失大部分标准武备,也不在船员规模,更不在那台强劲的反应堆,或是这艘“帝国级2型”歼星舰被涂成的红色舰体。
简单来说,只要同时登上过泰里克的船和军方同款舰船的人,都能体会到天壤之别。
若是帝国兵上来,保准会被气得心脏骤停、大脑宕机。
就连新共和国的糙汉们,看到“冒险者号”这副模样,也得忍不住面部抽搐。
因为在整个银河系,再也找不出第二艘内外改造得如此彻底的歼星舰了。
布斯特把它变成了真正的移动巢穴,任何“高度信任”的客户,都能在这里找到想要的一切。
“冒险者号”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影子港口
整层甲板被重新规划,原本的营房与技术舱段被改造成宽敞的商铺,机灵的商人在这里向为数不多的客户兜售货物,其中不少是独家商品。
为了拿到这些货,银河系的走私者和投机者们宁愿排成长队,只求能提前知道这艘红色歼星舰的下一站停靠地。
但今天,布斯特没心思琢磨这些。
他正和自己最痛恨的敌人进行一场力量悬殊的战斗。
这个敌人从“冒险者号”落入他手中那天起就没离开过,也是唯一一个能让布斯特·泰里克感到束手无策的对手。
他那魁悟的体格、凶悍的面相,以及那连塔图因的克莱特龙见了都要躲回洞穴的指挥才能,在这场战斗里全无用武之地。
老走私者心里清楚,自己正在输掉商业生涯中最重要的一场战役。
货运单、收据、支票、预算表、技术文档、图纸、计划方案、示意图、数据图表……堆满了他私人舱室的所有水平表面,有的堆得半人高,有时甚至能把船主本人都挡住。
任何走进来的人都能一眼看出,布斯特正在输掉这场战争,而且输得一败涂地。
但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说……没人想招惹一头被激怒的兰科兽。
船上的每一个人,无论是船员、商人、赏金猎人还是走私贩,要是敢指出这位着名走私贩“不擅长整理文档”这个小缺陷,都是在拿自己的小命赌。
就在这时,前舰长舱室的全息投影仪突然发出刺耳的提示音,“冒险者号”的主人当即发出一声属于自己的“战斗咆哮”。
“行了行了,别跟良心墨迹了。”布斯特叹口气,从桌后站起身,走向吱呀作响的控制板。
全息投影仪很少打扰他,所以才被当成了额外的置物架。
这个提示音让他心情格外复杂,只是因为通过这台全息通信器联系他的人,向来只带给他利润……非常、非常巨大的利润,只是次数少得可怜。
久而久之,这台机器成了他“最赚钱的文档架”。
他小心翼翼地搬开第一沓文档,连一张纸片都没掉,稳稳地把这座“软塑片高塔”放在通信设备旁的地板上。
第二沓紧随其后,可这次动作太急,塔身塌了一角,文档像受惊的小鸟般四处飞散。
老走私者气得咬牙,伸手去够第三座文档塔,同时心疼地看着已处理的文档混进未整理的堆里。
可就在这时,最后那座在全息通信仪上的文档塔,结结实实地砸在他脑袋上,随即散落得满办公室都是。
而这座塔的倒塌,又象多米诺骨牌般,撞倒了旁边两座半人高的未处理文档堆,那两堆又牵连了四堆,四堆再波及剩下的八堆……
“总得有人为这破事付出代价!”布斯特看着漫天飞舞的软塑片,气得怒吼,“惨重的代价!”
当这场“软塑片雪崩”终于停下时,布斯特的整个办公室已经被文档复盖,每个角落都铺了厚厚一层,只有那台全息投影仪,不知是巧合还是运气,依旧干干净净,还在执着地发出调用提示音。
布斯特激活了设备,心里盼着这通电话至少能带来点好消息。
可当看到通话对方的脸时。
“泥鳅!”布斯特低吼,紧接着吐出不堪入耳的侮辱性词汇。
全息影象里,那个银河系最顶尖也最卑鄙的飞船窃贼,正叼着他那根万年不变的雪茄,一脸傲慢自大,满眼都是对生活的满足与自恋。
“见到你我也很高兴,布斯特。”费里尔吐了个烟圈,慢悠悠地说,“好久不见啊。”
“你怎么拿到这个频率的?”泰里克对着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咆哮,压根没兴趣跟这个窃贼废话。
尤其是在对方对自己女儿米拉克斯做了那种事后。
把“泥鳅”大卸八块都算便宜他了,可这窃贼太会躲,总藏在银河系各个黑暗角落里。
就连“爪牙”都不肯透露费里尔的行踪,钱泰里克随时能拿出来,可对方连拿钱办事的机会都不给。
“我有笔生意找你谈,布斯特。”费里尔依旧带着嘲弄的神情,抽了口雪茄。
“滚去找西斯谈吧!”走私贩没被贪婪冲昏头脑,语气里满是厌恶。
“是笔大买卖,泰里克,价值七百万信用点。”
布斯特此刻只想用拳头砸烂那张自鸣得意的脸。
“听着,小屁孩。”以他的地位和年纪,几乎能这么称呼任何走私者、窃贼和赏金猎人,还不用担心被报复。但对“泥鳅”,他每个字都裹着侮辱,“只要你敢出现在我视线里,我立马拧掉你那满是窟窿的脑袋。”
“还在为米拉克斯的事生气?”费里尔假装悲伤地问,“那都是老早的事了,而且……”
“老早?!”泰里克彻底爆发,“当初你想把我女儿拖进奴隶贸易,还偷了她的东西!不管你在窃贼圈子里编了什么瞎话,全银河系的走私贩都知道,谁给我线索找到你,谁就能拿一大笔赏金。赶紧滚回你那老鼠洞里躲着吧,没断奶的崽子!趁我的人还没追踪到你的破烂发射器,趁我还没飞过去拧掉你的脑袋……顺便先数清楚你每一根肋骨之前!”
“布斯特,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费里尔依旧挂着恼人的笑容,“我可是在跟你谈生意……”
“把你的生意塞进……”
“……值七百万呢……”
“……然后用兰科兽的脚往里踹,再逆时针转上几圈……”
“……而且是现金……”
“……完事儿再去喝反应堆冷却剂,然后……”
“我需要蜂鸣机器人!”费里尔终于受不了那铺天盖地的诅咒,尖着嗓子打断他。
布斯特只沉默了几秒钟。
“你不可能那么多钱。”
“但我有个付得起钱的客户。”窃贼不无自满地眩耀着,仿佛自己多重要,“一个非常有钱的客户,我知道你手里有蜂鸣机器人,几年前你跟赞恩做过交易。我的客户就要这种机器人,七百万信用点的货。”
准确说,那些机器人顶多值五百万。
布斯特又沉默了几秒,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满是文档的桌面。
这笔生意,显然没那么简单。
“不,泥鳅!”布斯特的语气里藏不住得意,“如果你的客户真象你说的那么靠谱,他该直接联系我,要么就找‘赞恩联合体’。”
“得了吧,谁要跟那群彻头彻尾的亡命徒打交道?”费里尔做了个嫌恶的鬼脸,“帝国和新共和国混战一开始,他们就丢光了大半实力和地盘,现在就是群丧家之犬。”
“可他偏偏找了你。”“冒险者号”的船主没接他的话,继续顺着自己的逻辑推导,“这说明你那客户也好不到哪儿去,我跟这种人不是一路的。你这提议,隔着几百秒差距都能闻出陷阱的味儿。不过……”
布斯特故意顿了顿,装作思考的样子,“有个条件,或许能让我点头做这笔交易。”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放过大钱。”费里尔的眼睛里瞬间闪过贪婪的光,连全息影象都遮不住。
布斯特只轻篾地哼了一声。“我清楚,这批货量不小,得塞满整个货舱,但‘冒险者号’的运力肯定够,而且……”
特里克能在走私行当里混这么多年,靠的可不是运气,他早练就了从对话里抓关键信息的本事。
数量庞大的蜂鸣机器人,提议用毛病众多的歼星舰送货,再加之最近帝国在搜捕私藏军舰的传闻……
偏偏这时候,费里尔冒出来递上诱人的生意,这里面的猫腻,他用脚都能想明白。
布斯特不懂什么高深科学,但脑子转得快,尤其事关自己、家人、生意和亲近的伙伴时,更是半点不含糊。
为了这些,老特里克敢踩着别人的脑袋往前冲,哪怕对面是帕尔帕廷的血盆大口。
当然,除了他那个科贝尔出身的女婿,这是他唯一的软肋。
“我同意。”
布斯特突然开口,脸上绽开一个璨烂的笑容。
费里尔得意地吐着烟圈,完全没察觉不对劲。
要是他象其他跟布斯特打过交道的人那样,哪怕多了解一点这位走私这的脾气,也绝不会为这个笑容高兴。
这笑容背后,藏着的全是算计。
“你不会后悔信任我的。”费里尔拍着胸脯保证,“客户实力雄厚,出手大方,要是你手里的蜂鸣机器人比报价多,尽管都带来,他全要。”
“当然会多带。”布斯特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甚至可以免费送。”
“呃……”费里尔再浑,对危险也有本能的警觉,他可是在银河系黑暗角落里摸爬滚打过来的,“你什么意思?”
“很简单。”特里克龇着牙笑,露出几分狠厉,“我准备给你客户价值两千万信用点的蜂鸣机器人……你自己算算,这得是多少台。”
“四百台。”算钱算货,费里尔倒是半点不含糊,但他很快皱起眉,“我了解你,布斯特,你从不做赔本买卖,这里面有什么圈套?”
“没圈套。”特里克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只是我需要从你客户那儿换点东西……拿到手,我们就成交。”
“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换?”费里尔的声音绷紧了,紧张得甚至咬断了嘴里的雪茄,烟灰簌簌落在衣襟上。
“我猜得到。”特里克咧嘴一笑,眼里的光让费里尔心里发毛,“所以,我会给帝国送去四百台完全能作战的分离主义蜂鸣机器人,甚至额外附赠一架‘兰姆达级’航天飞机,只要他们回赠我一样东西。”
“你的条件到底是什么,布斯特?”费里尔没再装糊涂,他很清楚,跟“冒险者号”的船主玩心眼,纯属自讨苦吃。
“你的脑袋。”特里克的语气轻得象在说天气,“连着身子一起送过来。”
费里尔用沉重的目光盯着全息影象里的布斯特,喉咙动了动。
“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布斯特。”他强装镇定地说,但声音里的颤斗骗不了人。
“没人跟你开玩笑。”特里克露出森白的牙齿,“把我的提议转告你的雇主,你迟早会落在我手里,而帝国能拿到他们想要的……皆大欢喜。说起来,帝国也算为银河系做了件好事,清除掉你这种人渣。在我看来,这交易再成功不过,所有人都赢了。”
“除了我。”费里尔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每个字都象淬了毒。
“没人在乎你。”布斯特说完,毫不留情地关闭了全息投影仪。
舱室里瞬间恢复寂静,只剩下满地散落的文档。
他环顾四周,在心里狠狠咒骂了一句,弯腰开始收拾那些软塑片——先叠成沓,再堆成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