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上任
金吾卫上将军,女帝的用意,瞎子的猜测。
估计谁也没想到,周怀的面圣之行,会如此的顺利。
其实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
女帝,并不似传闻之中的昏聩,相反是个十分精明的女人。
仔细想想,后日的朝会,或许才是真正难以应对的。
那些唇枪舌战,勾心斗角,令人头疼。
周怀从宫中回来,外面已经有太监在等候,按照他所说,女帝赏赐了他一套三进的院子。
周怀十分欣喜。
让其他人从客栈收拾行囊,当日就入住了。
这三进的院子不算太大,但也足够住,在这寸土寸金的长安城,已经算是十分奢侈了。
外面的牌匾上已经换上“周府”二字。
周怀刚准备休息一会,瞎子就推门而入,神色严峻。
“此次可还顺利,陛下跟你说了什么?”
周怀坐起身子来,并没有隐瞒,瞎子如今是他的心腹,有什么话都可以说。
于是便将进宫的过程说了一番。
瞎子皱眉:“按照奏折上所说,陛下对于你擅自与吐蕃开战十分愤怒,加上你这次未能如期进宫面圣,她应该更加生气才对,怎么还赏赐给你官职,”
“而且这官职”
“官职怎么了?”
周怀问。
“自打辽东之乱后,这南衙禁军已名存实亡,而这北衙禁军的权柄日重,你也知道金吾卫乃是南衙十六卫之一,原本由金吾卫大将军统领,之后设立了从二品上将军一职,不过依旧是虚职,皆是由各地节度使所兼任,就比如秦国公李楚雄,其除了是朔方节度使,还是左卫上将军。”
“你如今身无实职,陛下让你担了这虚职,寓意难测啊。”
周怀听完,也陷入了沉思。
“不怕,这只是虚职,朝中现在情况已经十分明朗,想要对付你的就是河北集团的皇甫极,至于江南那些人,虽然态度未明,但其还是遵从陛下的命令的,剩下的便是关拢集团的人,李楚雄极力想要拉拢你,内部肯定对你也不是太有敌意。”
“如今,我们只需要对付皇甫极便可。”
“不过”
瞎子看向周怀,眼神复杂。
“你一直要来长安,目的究竟是什么?”
周怀沉默。
但这晚,房间的烛火一直未灭,两人的交谈声不绝。
直到黎明将至,瞎子才兴奋的走了出去,丝毫不见困意。
西州纳兰城周边。
“大人,秋腊部落已经全部投降,缴牛羊三千头,马匹一千匹,部落首领已经宣布归降。”
欧阳果坐在战马上,从沙坡往下看,只见乌压压的大军已经聚拢。
他沉声道:“吩咐下去,不动一牛一羊,全部还给他们,另外对战死之人的家属予以补助,青壮年只要愿意走,都带上。”
“是!”
欧阳果打开一份书信,只见上面写着:“因地制宜,以夷制夷,方为上策”
这是周怀的书信,上面是对欧阳果等人的命令。
这些时日,张承业已经彻底沉沦在酒色之中,不理政务,连朝廷的奏折都不写,让欧阳果代劳。
如今,虽然名义上的大都护不是周怀,但实际上,这里还牢牢地掌握在他的手中。
阳越、龟兹等四镇,兵马超过八万,其中整编重装骑兵一万,轻骑兵两万,重甲步兵五千,强弩营五千靠着这些军队,他们将整个西州境内的部落全部征讨一番,灭掉了几个大部落,剩下的几乎都望风而降。
另外,在风栖关一带与龟兹东北部, 又准备兴建两座城池,分别命名为平安与云锦。
这些都是按照周怀的指令。
至于他到底在谋划什么。
欧阳果不明确,只有些猜测。
“大人,秋腊部落能作战的一共两千人。”
副将又来禀报,欧阳果大手一挥,这些人全部编入蛮战营。
此营是他根据周怀的指示,自己琢磨出来的。
如今营中已有三万人,全都是各部落的战士。
已经有一部分训练完毕,赶赴边疆,抵御来自吐蕃的侵袭骚扰。
这就是周怀所说的,以夷制夷。
让西州的异族部落,去抵御吐蕃、回纥乃至西部的威胁。
而汉人军队则保存实力,以待时机。
西州偏僻,汉人是少数,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回到纳兰城,欧阳果找到了驻扎在这里的王虎。
“大人,我妹妹怀孕了,过几日,我想回阳越一趟。”
如今王虎已经是一方将领,早就不似当初那样,跟个愣头青似得,但亲妹妹怀孕,他作为兄长,还是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
“去吧。”
王依依是周怀的女人,欧阳果也十分高兴,眼见着纳兰城周围都已经平定,现在也没什么事,于是就让王虎回去了。
但没有想到,这件事,将会改变整个天下的局势。
王圭武推着周怀往金吾卫府衙而去。昨日女帝虽赐了官职,可官服还在赶制,周怀只穿了件素色长衫,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唯有眼神沉得像深潭。
金吾卫府衙在皇城西侧,朱漆大门上的铜钉锈了大半,门楣上“金吾卫”三个字的金漆也褪得斑驳。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喧哗,骰子碰撞的脆响、酒气混着粗话飘出来,哪有半分禁军卫府的模样。
王圭武推开门,廊下围着十几个人,个个穿着金吾卫的校尉袍,却敞着领口,有的蹲在石阶上赌钱,有的靠在柱子上闲聊,手里还把玩着玉佩扇子。
见周怀三人进来,没人起身,只斜眼扫了扫,又低头接着赌。
“哪来的瘸子?敢闯金吾卫府衙?”
一个穿锦袍的年轻校尉猛地抬头,浑身冒着酒气,这人是吏部侍郎的侄子李勋,仗着家世混进金吾卫,平日里最是嚣张。
他把骰子往碗里一扔,起身晃到周怀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再往前凑,把你轮椅拆了!”
周怀没动怒,只淡淡开口:“本官周怀,奉旨任金吾卫上将军,今日来府衙任职。”
“上将军?”李勋像是听见了笑话,指着周怀的腿笑出声,“就你这连站都站不稳的样子,还敢冒充上将军?怕不是来骗吃骗喝要赏赐的吧!”
周围的校尉也跟着哄笑,有人喊:“李哥,别跟他废话,把人赶出去!”
李勋伸手就去推轮椅的扶手,想把周怀掀翻。
王圭武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手指稍一用力,李勋就疼得龇牙咧嘴:“你敢动手?”
“放肆!”王圭武声音一沉,手腕猛地一甩,李勋踉跄着后退几步,摔在石阶上,后腰磕得生疼。
“反了!反了!”李勋爬起来,指着王圭武喊,“都愣着干什么?把这两个捣乱的拿下!”
廊下的校尉们顿时围了上来,有的挽起袖子,有的摸向腰间的佩刀。
张奎立刻挡在周怀身前,手按在刀柄上,眼神警惕。王圭武也退到轮椅旁,双拳紧握,随时准备动手。
“谁敢动?”
就在这时,一道尖细却威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穿暗紫色宫服的太监快步走进来,手里捧着个明黄色的锦盒,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这是御前伺候的刘公公,宫里没人不认识。
刘公公径直走到周怀面前,先行了个礼,才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枚鎏金印信,印面上刻着“金吾卫上将军”五个字,还叠着一套崭新的紫色官袍。
“陛下有旨,宣周怀接金吾卫上将军印信,即刻履职!”
刘公公的声音拔高,扫过围上来的校尉们,“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想拦着陛下钦点的上将军?”
这话一出,全场瞬间安静。李勋的脸唰地白了,刚才的嚣张劲儿全没了,盯着锦盒里的印信,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其他校尉也慌了,纷纷往后退,有的悄悄把佩刀归了鞘,有的低下头不敢看周怀。
“李、李勋见过上将军方才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求上将军饶命!”李勋反应最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头埋得低低的,后背都在发抖。
其余校尉也跟着跪了一片,参差不齐地喊:“见过上将军!”
不怪他们没骨气,这朝堂上何人不知,十六卫的上将军,全都是节度使兼任。
也就是说,眼前之人,很有可能是某个地方巨擘,节度使!
但他们此前没有听到任何的风声,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周怀示意李勋起来,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依旧平静:“起来吧。本官今日初来,不知府衙规矩,你们先前无礼,本官不追究。”
众人连忙道谢,爬起来后都垂着手,大气不敢喘。
刘公公把印信和官袍递给周怀,又叮嘱了几句,才准备带着小太监离开。
周怀让王圭武叫住他,塞了些银子。
刘公公满意的点了点头,大发慈悲的告诉他:“陛下有意改革禁军,先从金吾卫开始,好好干。”
周怀称是,亲自送他到门口。
刘公公一走,府衙里更静了。李勋站在最前面,偷偷抬眼瞄周怀,见他正摩挲着印信,赶紧开口:“上将军,您刚到,要不要先去后堂歇息?小的这就去让人备茶!”
“不必了。”周怀摇头,看向众人,“本官来时,陛下说金吾卫是京畿屏障,如今看来,倒像个茶馆赌场。从今日起,府衙内不许赌钱饮酒,不许懈怠懒政,所有人辰时到岗,酉时退班,各司其职。”
没人敢反驳,纷纷应下。
当然这都是口头应承,毕竟不止是金吾卫,整个南衙十六卫皆是如此风气,他们就觉得周怀新官上任,想搞点动静,理解,大家都理解。
周怀又指了指李勋和另外两个看起来年纪稍长的校尉:“你们三个留下,跟本官说说金吾卫如今的人手和防务。其他人先去整理各自的职司文书,午时前送到前堂来。”
众人如蒙大赦,连忙拱手告退,脚步都比平时快了几分。
李勋擦了擦额头的汗,殷勤地搬来椅子,又让人去倒茶,态度比刚才恭敬了十倍。
等府衙里只剩下周怀、王圭武、张奎和三个留下的校尉,周怀才打开印信,放在桌上:“说说吧,金吾卫现在有多少人手?负责哪些区域的防务?”
一个姓赵的校尉上前一步,躬身道:“回上将军,金吾卫原本该有两千人,可如今实际在岗的不足一千五,其中大半是勋贵子弟,还有些是官宦家的旁支,多是来混资历的,没几个真会武的,防务主要是巡防西市到皇城西侧的街道,还有看管几处官仓”
周怀听着,眉头渐渐皱起。这金吾卫果然名存实亡,人手不足不说,还都是些混日子的人,别说守护京畿,恐怕连自身都难保。
“那些不在岗的人,都去哪了?”周怀问。
李勋连忙回答:“有的称病在家,有的说家里有事,还有些是仗着家里的势力,根本不来点卯。”
周怀沉默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赵校尉,你去把不在岗的人的名单列出来,下午送到我府上去。李勋,你去清点府衙的兵器库和甲胄库,看看有多少能用的兵器,多少完好的甲胄,明日报给我。”
两人连忙应下,又说了些府衙的琐事,才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张奎才开口:“大人,这些人都是些酒囊饭袋,整顿起来怕是不容易。”
“不容易也得整。”周怀拿起那套紫色官袍,放在腿上,“皇甫家在京中势力大,若是没有可靠的人手,咱们在长安寸步难行。”
王圭武点头:“大人放心,有我和张奎在,定帮您把金吾卫整顿好。那些敢不听命的,我们帮您收拾!”
周怀笑了笑。
“走吧,先去看看防务图。”周怀拍了拍王圭武的手,“金吾卫人手不多,但务必尽快抓在手里,不然,有些人定会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