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的心一紧,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匕首,只要刘管事喊人,他就只能先动手杀了这几个人。可就在这时,府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声,像是从西院方向来的,声音又尖又慌:“不好了!死人了!林少爷死了!”
众人听清,顿时呆愣住,整个伙房瞬间乱了。
刘管事脸色一变,也顾不上追问周怀了,扔了账本就往外跑:“走,去看看。”
府中的事务都是由林文浩管理的,现在他一死,手底下这些人自然慌张。
几个杂役也慌了,跟着刘管事往外跑,有人还撞翻了旁边的菜筐,白菜滚了一地。
那个妇人还站在原地,想要追问周怀到底是谁。
却发现人早就不见了。
原来周怀趁机往后退,贴着伙房的墙根,溜了出去。
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不少仆人都往院内跑,脚步声、喊叫声混在一起,没人注意到他这个送菜的。
周怀低着头,顺着廊檐下的阴影走,他之前打听的时候,知道林睿哲的院子在府里的东边,这会没人往那边去。
廊檐下挂着灯笼,风吹得灯笼来回晃。
周怀走得很快,路过花园的时候,只听见假山后面有两个仆人在说话。
“二少爷怎么死的?”
“不知道,听说是被割了喉,脚筋也被挑断了,据说是那个逃走的周怀干的。”
“那完了,他肯定出不了城。”
周怀没停,继续往东边走。
此时,林睿哲的院子门口有两个守卫,正靠在柱子上探头往西看,嘴里还议论着:“那边咋这么吵?是不是出大事了?”
“谁知道呢,咱们守好这儿就行,别管那么多。”
周怀绕到附近草丛中,扔出一枚石子。
“谁!”
守卫一听动静,顿时警觉起来。
他看了眼四周,没发现什么异常,就顺着声音传来的地方靠近,小心翼翼。
等他一靠近,周怀突然冲上去,左手捂住守卫的嘴,右手的匕首直接划向他的脖子。
右边守卫刚要喊,匕首已经划开了他的喉咙。
温热的鲜血顺着周怀的胳膊往下淌。
剩下一个守卫见同伴没回来,看了眼院子门口,也靠了过来,边走边呼喊。
“干啥去了,怎么还没回来?”
正说着,一道黑影扑了过来,他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软倒在地上,鲜血滴在地上的青草里。
周怀探了探两个守卫的鼻息,确认没气了,才推开院子的门。
院子里很静,和外面的混乱截然不同,只有正屋的灯亮着,窗户纸上映着一个人的影子,正坐在桌前看书。
周怀握紧了碎刀,猫着腰,一步步往正屋靠近。
屋里的人似乎没听见外面的动静,还在翻书,纸张摩擦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周怀走到窗下,侧耳听了听,屋里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是林睿哲。
他没再犹豫,直接走到门口,手放在门上,门没锁,轻轻一下就能推开。
屋里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照在他的手上。
周怀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门。
屋内,烛火作响,林睿哲披着衣服,正聚精会神地翻阅一本古籍,
听到动静,他没有回头,仍旧提笔写字。
他这么淡定,把周怀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坐吧。”
林睿哲忽然说道。
周怀皱眉:“我是来杀你的。”
“我知道,今晚我约了赵斌下棋,他没来,估计死在了你的手里,文浩也没回来,估计也是你杀了他。”
“是你逼我这么做的。”
周怀没有丝毫的心软。
“嗯,你很有勇气,杀了我,你觉得能走出这吗?”
“为何不能。”
周怀很有自信,他真的想走,没人能留住他。
“好啊,年轻真好,天不怕地不怕,让我想起了曾经。”
林睿哲将书合上,感叹一声,从墙上摘下一枚令牌,此令牌金光灿灿,上面有大大的龙纹。
“这乃是先帝赏赐于我,哪怕是我造反,依旧能保我林家。”
周怀盯着林睿哲手里的龙纹令牌,眼神冰冷:“先帝真是看错了人,大武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勾结吐蕃,如今割让三州之地,丧权辱国?”
林睿哲放下令牌,指尖在桌沿轻轻敲了敲,脸上不见慌乱:“勾结?割让?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倒像是我真做了十恶不赦的事。
“想我林睿哲当初为平定突厥,率六万人马,深入西域草原,一路险阻,令人唏嘘。
“当初西域贫瘠,连块能耕种的土地都没有,也是我林家带人将这片土地建设起来。”
“而他郭忠,不过仗着其叔父之势罢了。”
“这片土地,本就是我打下,我所建设起来的。”
他抬头看向周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对错?成者王,败者寇,我林家想在西域立足,总得有筹码。吐蕃强,大武弱,我不过是选了条看似能走通的路罢了。”
“看似能走通?”
周怀攥紧匕首,联想起那个时代人民所经受的苦难,“敦煌谈判,你让三州百姓沦为吐蕃人的鱼肉,这就是你选的路?你可知那些土地上的人,要受多少苦?”
“萨库城、将球城,那是多少士兵用血肉打下来的。”
“这天下是百姓的天下,这西域是百姓的西域,不是你林家的!”
林睿哲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疲惫:“苦?乱世之中,哪个人不苦?我若不这么做,倒霉的就是我林家人,多说无益,只是我千算万算,没算到你周怀命这么硬,手脚筋断了都能恢复,还能一路杀到我院子里。”
他顿了顿,眼神沉了下去,“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直接让他杀了你,今日就不会有这档子事了。”
周怀往前踏了一步,匕首的寒光映在林睿哲脸上:“现在说这些,晚了。”
“是晚了。”
林睿哲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声音轻得像风,“天不亡大武,我林睿哲虽死犹憾。”
话音刚落,周怀的匕首已经刺进了他的心口。
林睿哲猛地睁开眼,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响,鲜血从嘴角溢出,手指颤了颤,最终垂了下去。
周怀拔出匕首,擦了擦上面的血,刚要转身,外面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大人!出什么事了?”
是府里的守卫,听见动静赶来了。
周怀快步走到门后,等第一个守卫推开门冲进来时,他侧身躲开,匕首一划,守卫的脖子瞬间见了血。
后面的两个守卫见状,举着刀就砍过来,周怀弯腰避开刀锋,反手将匕首扎进左边守卫的腰眼,又抬脚踹倒右边的守卫,补上一刀。
三个守卫很快倒在地上,周怀没停留,转身往院子后面跑。
院子西北角有棵老槐树,树枝伸到墙外,他抓住树枝,借力翻上墙头,往下一看,墙外是条窄巷,此刻空无一人。
他松开手,轻轻落在地上,顺着巷子往东边跑,顺便将之前藏起来的战刀拿了回来,用布条和扁担绑在一起。
夜色还没完全褪去,街上只有零星的灯笼亮着,周怀不敢走大路,专挑小巷子钻。
跑了约莫半个时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东方的天空染成了淡红色。
他停下来喘了口气,摸出怀里的令牌,有张统领的,还有林文浩之前给的林家亲令,想着凭着这两块令牌,应该能出城门。
天终于亮了,城门也大开着。
他往南门走,快到城门时,却见城门口站满了士兵,个个手持长刀,盘查得异常严格。
几个想要出城的百姓,被士兵翻来覆去地检查,连包袱里的东西都要倒出来看。
周怀心里一沉,知道林文浩和林睿哲的死肯定已经传开了,林家的人在搜捕他。
他定了定神,从旁边胡同里找了两个篮筐,假装成走卒,慢慢往城门走。
刚到跟前,一个士兵就拦住他:“站住!搜身!”
周怀掏出林家的亲令,递了过去:“我是林家的人,要出城办事。”
士兵接过令牌,仔细看了看,又抬头打量周怀,眉头皱了起来:“林家的人?我怎么没见过你?而且今日城主有令,所有出城的人,都要搜身,去旁边的棚子里登记,有令牌也没用!”
周怀的心凉了半截,他刚想再说点什么,另一个士兵突然喊道:“等等!他的穿着,怎么像个杂役?而且我听说,昨晚有个冒牌送菜的混进了城主府,该不会就是他吧?”
这话一出,周围的士兵瞬间围了上来,手里的刀都指向了周怀:“抓住他!他可能就是杀了林少爷和城主的凶手!”
周怀知道不能再等了,他猛地推开面前的士兵,转身就想往回跑。
可士兵太多,足有百人,已经把他团团围住,长刀劈过来,他只能抽出战刀抵挡。
如今他的实力已经恢复,刀刃飞舞之间,已有十几人倒下,这些士兵面露惧色。
此人竟然如此生猛,足足百人的包围圈竟然也被撕出缺口来。
周怀眼见着能杀出去,但士兵越围越多,他身上已经被划了数道伤口,鲜血渗了出来。
“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
周怀握紧匕首,眼神里满是绝望,他杀了林睿哲,报了仇,可没想到还是逃不出这龟兹城。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有震天的喊杀声:“杀!”
周怀一愣,抬头往远处看,只见一队人马朝着城门冲过来,为首的人穿着铠甲,正是杨桐。
周怀又惊又喜,只见杨桐率人很快冲到城门口,前排士兵组成盾阵,抵挡着城墙上的箭矢,后排弓卒与城墙上对射。
杨桐冲了过来,一刀劈出,当即把一个守卫士兵的人头削了起来。
士兵们猝不及防,被冲得七零八落。
杨桐骑着马,一眼就看到了被围在中间的周怀,他大喊:“大人!这边!跟我走!”
周怀精神一振,趁机砍死身边的士兵,朝着杨桐的方向冲过去。
众士卒也冲了过来,替周怀挡开了围攻的人。
很快,周怀就跑到了杨桐身边,杨桐伸手把他拉上自己的马:“大人快走!”
周怀坐在马背上,看着众弟兄护送着他们往城外冲,守城士兵根本抵挡不住。
很快,他们就冲出了城门,往阳越的方向奔去。
身后的龟兹城越来越远,周怀回头看了一眼,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杨桐笑了笑:“大人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两位夫人没事,她们在大漠里被小墨保护着,我已经派人去接她们了,很快就能见面。”
周怀听到这话,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接下来就是回阳越了,林睿哲一死,也不知道会引出什么乱子。
走到半途,欧阳果几人与他们碰头。
看到周怀,郭姝直接跳了下来:“周怀,你没事吧?”
看着她慌张的样子,周怀淡淡地笑了笑:“我没事,能蹦能跳的。”
他扫了眼众人问;:“林文彬不是和你们在一起,人呢?”
“眼下龟兹无主,林文彬担心城中会暴乱,所以决定留下镇守,等到局势稳定一些,就迎回王爷。”
周怀感叹,没想到林文彬最后还是选择忠于王爷。
“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压不住的,还有些林睿哲的老部下,收到消息肯定会来追我们,事不宜迟,得赶紧走了。”
欧阳果提醒。
“好,走吧。”
周怀大手一挥,众人纷纷上马,朝着阳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