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宫被炸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吐蕃各地。
百姓们聚在街头议论,有人说看到爆炸时天上有红光,肯定是天降神罚。
“都怪赤郎赞干!”一个老人拄着拐杖,气愤地说,“他为了争地盘,打了这么多年仗,害死了多少人!现在连山宫都被神毁了,这是在警告他啊!”
这话很快传开了,越来越多的人觉得是赤郎赞干掀起战争,触怒了神灵,才引来神罚。
连吐蕃的士兵们也开始动摇,有的士兵偷偷跑回家,有的则在军营里抱怨,不愿再打仗。
大漠之中,那些被赤郎赞干打败的部落也趁机起兵,宣称要推翻赤郎赞干的残暴统治。
萨库城里,赤郎赞干正坐在城主府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吐录论被他砍伤了手臂,此刻正躺在旁边的榻上哼哼唧唧。
刚传来山宫坍塌的消息,又有人来报,说百姓们都在传是神罚,士兵们军心涣散,好多人都不想守城了。
“废物!都是废物!”
赤郎赞干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茶杯都被震倒了,茶水洒了一地。
他怎么也没想到,周怀竟然真的引来神罚,炸了山宫,现在连神灵都“站”在周怀那边了。
城外,隔了一夜周怀又来了,依旧在喊话,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朵里:“赤郎赞干!神罚已至,山宫已毁!你若再执迷不悟,萨库城就是下一个山宫!赶紧开城投降,向大武俯首称臣,不然全城百姓都要为你陪葬!”
赤郎赞干走到城墙边,往下一看,周怀的人马已经密密麻麻地站在城外,旗帜飘扬,气势逼人。
城墙上的士兵们都低着头,手里的弓箭松松垮垮,显然已经没了斗志。
他又想起百姓们的议论,想起山宫坍塌的景象,心里终于没了底气。
吐录论拄着拐杖走过来,脸色苍白地说:“赞普,不能降啊!降了我们就完了!”
“完?”
赤郎赞干冷笑一声,“现在不降,我们才真的完了!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啊!”
吐录论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赤郎赞干看着城外的军队,又看了看身边无精打采的士兵,深吸一口气,缓缓举起了手。
“传我命令,”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开城,投降。”
城门缓缓打开,赤郎赞干穿着赞普的服饰,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几个吐蕃大臣。
周怀勒住马,看着赤郎赞干,沉声道:“赤郎赞干,你可知罪?”
赤郎赞干十分不甘,声音沙哑:“我会命令撤出沙州,还希望你遵守承诺。”
周怀点点头,让人记下赤郎赞干的承诺,又命人进城接管萨库城。
消息传到韩破山那里时,他正率军飞快往这边赶,途中听到赤郎赞干投降的消息,他终于松了口气,转身对身边的人说:“给王爷去信,事成了”
风从林间吹过,带着一丝暖意,,这场仗,他们终于赢了。
这场战争,已经彻底结束了。
不是赤郎赞干不敢战,而是他无力再战。
周怀炸了山宫,并广泛传播赤郎赞干乃是祸源,要遭受天神惩罚,这让赤郎赞干丧失不少民心。
加上噶尔钦陵被其囚禁起来,军中也有不少人不服气。
回纥、大武联军已经雄踞西北,沙州敦煌也是一片胶着,再加上大漠中的部落联军已经起兵。
赤郎赞干的统治,陷入了巨大危机之中。
他不得已,只能暂且屈服。
消息传回都护府,郭忠得知周怀的计划成功时,顿时老泪纵横。
没想到在他的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吐蕃人屈服的时刻。
消息也传回了朝廷。
女帝知晓后,与诸臣纷纷感涕流泪,感叹于边疆将士们的赤诚忠心。
同时,她下令为周怀封爵。
封为阳越县侯,食邑千户
并封赏了一大批将士。
周怀之名,传遍关中与西域之地,名震吐蕃。
不仅是他引来神罚,有人说,噶尔钦陵也是被其用计陷害。
不管如何,周怀是赢了。
吐蕃西北三地,斥勒、将球、萨库三城也割让给都护府。
大军凯旋而归。
吴正中等人留守萨库、将球两城,他则带着麾下人马,返回阳越。
郭忠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刚进城,就发现这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上次被吐蕃人占领,这里沦为焦土,如今已经重新焕发活力,商贩百姓来来往往,一片热闹繁华之景。
周怀入城,百姓夹道欢迎。
马队刚到阳越城门,许六子就先一步从马背上滑下来,铠甲上的尘土还没拍净,就扯着嗓子冲城门下喊:“我许六子又回来了!小娘们儿,小媳妇的,都过来啊!”
周怀刚要笑,旁边的石头就凑过来拆台:“六子哥,我可听说你婆娘在家好等啊,她能让你去?”
许六子脸一红,伸手拍了下石头的脑袋:“你小子懂个屁!”
刘全在旁打趣:“呵呵,久旱缺甘霖啊,六子哥快回去吧,别让嫂子等急了。”
许六子佯装发怒:“就我这老牛能耕十亩地! ”
周怀勒着马缰绳,看着这几人斗嘴,嘴角勾了勾。
进了城里,欧阳果眼睛发光,早盯着食肆的方向,咽着唾沫打断许六子:“别吹了,再吹肉都凉了,我还等着吃炖肉呢!”
瞎子坐在战马上,看着阳越的城墙,一副怀念之样。
街道四周的百姓仰望着这些得胜归来的士卒们,有羡慕、有欣喜、有感伤。
有不少弟兄的家人都在其中,他们的家人看着儿子、兄长、丈夫如此光彩,由衷的自豪。
也有许多弟兄未能归来,他们的家人没看到想见的人,默默抽泣起来。
许六子还没歇嘴,跟围过来的百姓吹:“你们是没见,吐蕃人那城墙多高,我踩着梯子往上爬,第一个翻上去的!”
有百姓笑着问:“那你咋没受伤啊?”
许六子拍了拍胸脯:“我身手好啊!吐蕃兵的刀都碰不着我!”
其实他爬梯子时直接摔了下来。
杨桐在后面听着,忍不住笑出了声:“六子,你爬梯子时抓着我的腰带喊韩将军救我,忘了?”
许六子脖子一梗:“那是我故意逗他们玩!不然吐蕃兵能放松警惕?”
到了城主府,庆功宴的桌子摆得满当当,熟肉冒着热气,面饼堆得老高。
欧阳果坐下就抓了块肉往嘴里塞,许六子也坐下来,却没急着吃,端起酒碗跟郭忠碰:“王爷,这下你看出来了吧,谁是忠臣,谁是逆臣?我们将军那可是对您忠心耿耿啊!”
郭忠没计较太多,笑着点头:“是,这场大战的胜利,是你们赢来的。”
许六子立马接话:“都是在王爷您的光辉领导之下,我们才能得胜”
石头正啃着饼,含糊着说:“六子哥,你话真多,没看到王爷举了半天,手都麻了。”
许六子瞪了他一眼,急忙住嘴。
郭忠看着座上的诸将士,由衷的笑了,旋即两行清泪从眼眶中留下。
“我郭忠二十岁来到这西域,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所做之事都是为了都护府,为了大武,无愧于心,无愧于军人之责,可我老了,你们还年轻,我这辈子最大的欣慰,不是守了西域多少年,也不是爵位有多高,而是看到你们,看到了大武的未来。”
“这杯酒,敬你们,英雄们,欢迎回家!”
“来!”
“喝!”
从城主府到街道两旁,凯旋而来的将士们都围坐在桌旁,喝酒吃肉,浑身的疲惫卸下,这场大战让他们身心俱疲,此时回了家,都彻底放开,能喝的不能喝的,都端着碗往嘴里灌。
白宗紧跟着举杯,他这次没有跟着去吐蕃,当得知周怀得胜归来,是又遗憾又高兴。
他搂住周怀的肩膀:“等下次,我一定要去,不给你一个人耍风头的机会。”
周怀淡然一笑,眼中却有着感伤。
不知有多少弟兄埋骨他乡,回不来了,见不到这大胜的场面。
嘎啦奔坐在旁边,小口吃着饼,偶尔抬眼看看杨桐,没说话。
迟疑片刻,他端着酒上前和杨桐碰了一个。
杨桐正听着许六子和石头拌嘴,看见有人站在他面前顿时一愣,旋即端起酒杯,他没想到来的人是嘎啦奔。
“干得不错。”
嘎啦奔犹豫半天就说了这句话,旋即把酒都灌了。
“你”
杨桐呵呵一笑,也把酒干了,旋即两人坐在一起,开怀畅饮起来。
曾经,嘎啦奔觉得杨桐虽然武艺不错,但实在是个窝囊废,但这次,杨桐苦守将球城两月,令他刮目相看。
瞎子靠在椅背上,面前摆着碗温酒,有人给他夹了块肉,他慢慢嚼着。
酒过三巡,许六子喝得脸通红,还在跟众人吹:“我跟你说,下次打仗,我怎么着也杀十个!”石头正摸着肚子打饱嗝:“杀了三个你都差点死了,还杀十个?”
许六子刚要反驳,就打了个酒嗝,身子晃了晃,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还是于关伸手扶了他一把。
后半夜宴散,许六子被石头扶着走,嘴里还在吹:“下次我肯定立大功,让将军给我闹个校尉当当”
话没说完,脚一软,差点摔了,石头笑着说:“六子哥,先把腿捋顺了再说吧!”
杨桐和嘎啦奔也喝多了,正搂着肩膀一起走。
王虎跟于关也彻底和解。
周怀看着他们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活着回来,可真好啊。
可马上,他就犯了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