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永州富水湾驿道,数千余名漕帮精干,押着长长的马车车队,绵延十余里,向富水湾前进。
这些人也不打火把,车队蜿蜒,形成一字长蛇队,马蹄裹上棉布,马嘴用笼子扣上,就连马嘶声都无法发出。
每一个漕帮帮众的手中,都持着长刀,甚至还配置了弩箭,行动诡秘无声,就像一场大型的无声电影。
这是数万漕帮之中,千挑万选选出来的骨干,功夫不俗,其中的六七品高手,举不胜举。
林尚道骑着马,夜风吹动他的黑色披风,猎猎作响,一双眼眸,犹如豹子一般闪闪发光。
在林尚道的身后,跟着一顶青衣小轿,轿中之人自然便是林素贞了。
就在这时,远处草丛之中,有人影闪动,林尚道极为警觉,抬手止住了车队的前进。
很快,那人影就冲到了林尚道的面前,以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来人右拳握着大拇指,重重砸在胸前,弯腰行礼。
“启禀帮主,秦观秦公子由秦府护卫护送,已经前往金湾码头,已经过了吴家铺铺,我们的人一直在盯着。”
林尚道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好,让史舵主盯紧一点,有任何风吹草动,随时通知我。”
那人恭敬领命,转身犹如幽灵一般,很快隐入长长的芦苇丛中。
林尚道嘿嘿冷笑。
“沈留香啊沈留香,世人都说你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但是在老子看来,你却是其蠢如猪啊。”
“等你到了金湾码头,发现不对劲,老子的货早就上船了,哈哈哈哈。”
轿帘掀开,林素贞露出半张娇容,此刻也是一脸的得意。
“阿兄,这一次咱们离开,就再也不回来了,也不知沈留香事后知道上了老娘的当,会不会被气得吐血?咯咯。”
林尚道咬牙切齿。
“总有一日,我大越军队马踏江南,一定将这小白脸千刀万剐,走!”
他一声轻喝,挥手让马车车队继续向前行,心中踌躇满志。
这可是三千多万两白银啊,一旦进入越国,那就可以变成海量的粮食,无数的弓箭和刀兵。
而这些弓箭和刀兵,又会转过来屠杀大赢子民,攻占大贏疆土,天下还有这么爽的事吗?
林尚道狞笑着,骑在马上,抬头看天,心中一阵阵激动。
夜风很冷,天上一轮下弦月,微微照耀,星光却极为明亮,照耀着茂密的芦苇荡。
车队虽然无声,行动却极为迅速,很快便要走出十里芦苇荡,前面不远,便是水富码头了。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高处远远地传来,充满了调侃和讥诮之意。
“天下像我这么帅的男人,已经找不到第二个了,像我这么长的男人,也找不到第二个了,林娘子,你们这是要去哪?”
这声音并不算太大,然而在寂静的暗夜之中,却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林尚道的头顶。
林尚道打了一个激灵,睁大了眼睛,向远处看去。
芦苇荡尽头,小坡之上,有一个小小的帐篷,一个年轻公子立在帐篷之前,风度翩翩,面容清秀。
他说话的时候,身后那个媚到极点的女人,正将一盏灯笼,用一根长杆挂了起来。
灯笼昏黄的灯光,照在年轻公子的脸上,更加显得此人倜傥潇洒,俊朗不凡。
不是秦观又是谁?
林尚道瞳孔收缩,挥了挥手,数千名漕帮子弟全神戒备,撤下弩箭,都对准了帐篷前的秦观。
青衣小轿轿帘掀开,林素贞下了轿子,看着远处的秦观,面容抽搐,就如同见了鬼一般。
“秦观,你你为何在此处?”
秦观惊奇地看着林素贞。
“娘子有此雅兴,到这里寻幽赏月,本公子为何来不得?”
林素贞咬牙切齿,眼神怨毒。
“你是沈留香?那一日,我根本没有骗到你,是不是?你如何识破的?”
“你早就知道我们会从水富码头上船,却不说破,早已经在这里布好了埋伏对不对?”
沈留香哈哈大笑。
他用力从脸上撕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又用力抹了抹,将脸上的面粉等易容物事,通通抹去,笑眯眯地看着林素贞。
“夫人,我沈留香撩妹无数,床第之事可比你有经验啊。”
“一般女人在扑倒男人之时,情不自禁,确实会乱摸,但”
“请注意,是摸,不是量其长短,揣其大小,你的演技很好,但你的手法太生硬了。”
“而且,堂堂总督府夫人,又怎会心甘情愿委身于秦府一个下人?”
“就算莱大人要逢迎秦府,心甘情愿戴帽子,但夫人也不应该如此热情啊?自来熟也没这么熟啊。”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秦观与夫人之间,早已经如鱼得水,鱼的尺寸大小,夫人极为熟悉。”
“正因为如此,所以秦岳才会派秦观到江南来,因为在夫人的面前,没有人能假扮秦观,对不对?”
林素贞看着沈留香,如同见了鬼一般,脸上肌肉一阵阵抽搐。
“你你不是人,你是鬼,鬼啊。”
沈留香哈哈大笑,嚣张到了极点。
“无他,手熟尔,这种事我才是专业的,千万不要再夸我了,我是天才我知道。”
“如果夫人非要夸我,那就另辟蹊径,像什么料事如神啊,天才啊这样的陈词滥调,我都听吐了,要不然你试着夸我很长?”
林素贞气疯了,面容抽搐。
“呸,不要脸,狗贼!”
林素贞还要再骂,林尚道已经挥手止住了她的话头,沉声喝道。
“事情已经败露,不用再多说了,如今只能强行杀出去!”
林尚道说着,眼眸阴鸷地盯着沈留香,一阵冷笑。
“据我所知,漕运总兵刁遮史手下的军队你调动不了,十万平南大军短时间内不可能赶到,就凭你那几个随从,能挡住我数千漕帮大军吗?”
林尚道说着,已经开始哈哈大笑。
“沈留香,你确实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你假扮秦观,瞒天过海,什么都骗不了你。”
“但是,你聪明反被聪明误啊,你玩脑子,老子可是玩刀的。”
“任凭你千般狡诈,舌灿莲花,老子都可以一刀砍下你的脑袋,哈哈哈哈。”
但他还没笑完,沈留香就笑了比他笑得更大声,更加肆无忌惮,猖狂到了极点,直接压过了林尚道的笑声。
“林帮主,你说得太对了,为了不打草惊蛇,我确实没法调动漕运军队。”
“总督府和你们一条心,总督的巡察军队我没法调动,而十万镇南军距离此地太远,远水救不了近火,唉,真的好凄惨啊,光杆司令一个。”
沈留香说到这里,摊开了手,叹了口气。
“但林帮主你可能忘记了,我才是江南最大的地头蛇啊,谁家地头蛇不养两个兵啊,哈哈哈哈。”
随着沈留香一声呼哨,土坡后面,密密麻麻的镇国军顿时冲了出来,犹如钢铁洪流,挡在了沈留香的前面。
他们穿着最新锻制的钢制铠甲,手握钢刀,虽然在冲锋之时,队列也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更可怕的是,他们每个人都背着诸葛连弩,腰间的箭匣明显是超大号的。
与此同时,一架架三弓床弩也搬了出来,一字儿排开,丈余长的弩箭,闪着锋锐的寒光。
林尚道睚眦欲裂,眼睛瞬间变得血红,一颗心却跌到了谷底。
近一年来,镇国侯府的三千私军,已经成了杀神一般的存在。
一个月前,漕帮帮众三百余人,曾经和巡逻的镇国军有过一次遭遇战。
镇国军一支五十人小队,从正面攻击,硬生生击垮了漕帮三百余人,追杀数十里。
那一战,漕帮三百余人死伤殆尽,最后只有十多人逃了出来。
沈留香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柄玉骨折扇,轻轻摇着,神气活现。
“不用看了,三千镇国军都到了,整整齐齐,一个不落。”
“早在数日前,他们就装扮成普通民众,以各种名义到了永州,林大帮主,你没想到吧?”
林尚道刚刚想说什么,突然后军传来一阵阵惊呼,只听车队后面蹄铁如雷,似有千军万马冲了过来。
林尚道心头一紧,一名帮中探子早已经冲到了眼前,单膝跪下。
“启禀帮主,车队后面被镇国军包围,现在我们怎么办?”
林尚道把心一横,刷的拔出了长刀,高高举起。
“狭路相逢勇者胜,咱们保护车队,冲杀出去,杀了沈留香这个狗贼!”
轰轰轰!
话音未落,驿道两旁的芦苇丛中,突然发生了巨大的爆炸。
秋冬季节的芦苇丛原本就枯萎,此刻顿时泼喇喇燃烧起来,形成火海。
这一下,漕帮数千名帮众顿时大乱,惊叫连声。
沈留香哈哈大笑,声音在杂乱之中异常刺耳。
“林大帮主,你可知我为何要在此堵截你啊?你是玩刀的,我可是玩火的,哈哈哈哈。”
林尚道向两侧看了一眼,一颗心如坠冰窟。
驿道两边十里芦苇丛虽然枯萎,却依然很茂密,他原本想让漕帮兄弟从两侧逃散。
可惜,这最后一条路也被堵死了啊,天杀的沈留香啊。
林尚道长刀挥举,大声疾呼。
“随我冲出去,杀了沈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