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盛京城,左相府大门突然被人敲响,声音砰砰,透着一股子惊惶之意。
左相府门房不耐烦地起来,口中骂骂咧咧。
“深更半夜敲什么敲,敲你老木啊,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回来晚了。”
门房说着,披着袍子打开了左侧小门,口中还在骂骂咧咧。
“谁啊?谁他妈这么不长眼,大半夜扰人清梦?”
啪!
他的话还没说完,胖脸上就挨了重重一耳光,直打得眼冒金星。
门房大怒,定睛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眼前之人衣衫褴褛,身穿麻衣,就连帽子也没带,左脚的鞋都跑丢了,裤腿撸得老高,活脱脱一副庄稼人的打扮。
然而,他清秀的眉眼,白皙的肌肤,像极了相府中的一位大人物。
秦观!
门房捂着脸,惊骇地看着眼前的秦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秦秦少爷,您不是已经去了江南,发生什么事了?”
秦观抱着胸,身子被冻得不断地发抖,嘴唇青白。
“快快通知老爷,我回来了,大事不好!”
他说着,连拽带拉将门房身上厚厚的袍子,披到自己身上,然后就向府内闯。
门房同样冷得全身直打哆嗦,却也来不及说什么,跟在秦观身后,一前一后,冲向左相大人居住的主院。
秦岳注重养生,已经早早歇下了。
他听着下人来报秦观回来了,顿时一阵毛骨悚然,浓郁的睡意,顿时一扫而光。
三个小妾手忙脚乱,帮秦岳穿上衣袍,秦岳就连靴子都没有穿好,便冲了出去。
主院门口,衣衫褴褛的秦观早已经跪在地上,额头紧紧贴在地面上,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声音颤抖。
“叔父大人,大事不好了,侄儿办事不力,请叔父大人严惩。”
秦岳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缓步走到了秦观的面前。
“你不是去江南了吗?你你怎么回来了?发生了什么事?”
秦观嚎啕大哭。
“叔父大人,侄儿在两界寨被人掳走,这些日子都被囚禁在村寨黑牢之中,根本没有去江南啊。”
“嘶!”
秦岳倒抽了一口凉气,上前一把抓起了秦观,死死扼住他的咽喉,眼睛怒视着他。
“你你没有去江南?那这些日子,带着严管家等人,在江南漕运总督府做事的人是谁?”
秦观懵了,呼吸困难。
“侄儿不知啊侄儿在两界寨就被人掳走,这大半个月都被人囚禁,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
“数天前,侄儿才趁对方防守松懈,打倒了守卫,从两界寨逃了出来,一路乞讨,今夜才赶到了京城啊。”
秦岳犹如从万丈悬崖上,一脚踏空,头皮发麻,全身发冷。
“这么说,你从未到过江南,有人顶替你,率队去了江南总督府,糟了,糟了啊。”
他说着,眼前突然浮现出沈留香那一张小白脸,正阴恻恻地看着他。
这一瞬间,秦岳什么都明白了。
他扼住秦观咽喉的手,无力地松开,忍不住叹息。
“沈留香啊沈留香,你真是鬼啊,没想到你居然给老夫来了一招鱼目混珠,高明,真高明啊。”
秦观仰面跌在地上,大口喘气,此刻听到了秦岳的话,陡然明白过来,身子一阵阵颤抖。
“叔父大人,您您的意思是沈留香那个杀千刀的掳走了我,然后他假冒我,以我的身份前往江南漕运总督府?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秦岳深深叹息,忽然听得门外脚步声响,却是欧阳牧闻讯匆匆赶来。
欧阳牧看到秦观,一瞬间目瞪口呆,犹如雷打的蛤蟆,身子颤抖,看着秦岳。
“左相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秦岳摇头叹息。
“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着了沈留香的道,这小贼之奸猾,举世罕见啊。”
秦岳说着,请欧阳牧到书房商量,一路上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略说了一遍。
欧阳牧越听,越是心惊,小腿发软,脚下就似乎踩着棉花似的,路都走不稳了。
三人很快来到书房,欧阳牧瘫坐在椅子上,脸色如土。
“秦观是假的,可老管家和侍卫,都是我左相府的人。”
“如此假中有真,真中有假,漕运总督府莱岳经那些人,又怎能认得出来?这次真是棋差一招,满盘皆输啊。”
秦岳不说话,在书房之中慢慢踱步。
他眉头紧皱,步子越来越慢,最后终于停了下来,长长地叹气。
“难怪赢凰女帝抓捕沈留香,没有半分迟疑,这就是他们君臣二人布的局啊。”
“当我们以为沈留香已经被抓捕,放松警惕之时,沈留香却已经打着秦观的名义,到了江南漕运总督府,彻查贪腐,对付漕帮,这一手瞒天过海之计,真是绝妙之极。”
欧阳牧连连跺脚。
“我的左相大人,现在不是感叹之时,现在已经是生死存亡之时,接下来我们要如何做,请大人示下。”
秦岳冷冷一笑。
“生死存亡么?倒也未必!”
“沈留香神机妙算,有鬼神之谋,但他却不知道,他此去江南,以身入局,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秦岳说着,缓缓看向了秦观。
“秦观,府内可以用的人很多,你可知,为何每次我都要派你前往江南漕运总督府吗?”
秦观掩面哭泣。
“是叔父大人器重小侄,只是这一次,侄儿无能,坏了叔父大人的事。”
秦岳冷冷一笑。
“别人认不得你秦观,总督夫人林素贞又怎会认不出来?”
“所以,沈留香这一次前往江南漕运总督府,那是自寻死路,哼!”
秦观身形一震,抬头看着秦岳深沉如渊的脸,身子一阵阵发抖。
相府中人,严禁和锦衣台间谍接触,否则就要被抹杀。
他以为自己和林素贞的私情遮掩得极好,没想到秦岳早就知道了。
欧阳牧也知道林素贞和秦观的私情,瞬间明白了秦岳的意思,不由得激动起来。
“这么说来,林素贞可能已经认出了沈留香的身份,咱们留在漕帮的军费还是能保住的,只是漕运总督府这帮人”
秦岳冷笑。
“莱岳经和刁遮史这一群人的生死,现在已经无足道哉,咱们只要和他们切割干净就好。”
“现在最重要的,是那数千万两银子,千万不能落在沈留香的手中。”
欧阳牧连连点头。
“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啊,左相大人真是神机妙算,给沈留香埋了这样一个坑,有林素贞在,他绝对骗不了林尚道。”
秦岳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凶狠之意。
“不止如此,这一次,沈留香自己找死,就怪不得老夫心狠手辣了。”
他说着,命令欧阳牧。
“你立即启动咱们的谍网,用最快的速度,通知留在江南的大宗师季伯常,联合漕帮全力扑杀沈留香,一定不让他活着走出江南。”
欧阳牧吓了一跳。
“可是,沈留香可是巡察御史,手持天子之剑,要是他死在江南,那女帝陛下震怒”
秦岳还没等他说完,就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脸上全是冷笑之意。
“你别忘了,巡察御史沈留香目前正在黑兵台大狱之中,正在接受调查。”
欧阳牧陡然明白了秦岳的意思,顿时哈哈大笑。
“我懂了,就算沈留香死在江南,女帝陛下也没办法降罪,公开调查此事。”
“否则的话,朝堂法制,就成了儿戏,这巡察御史是谁都能当的吗?赢凰女帝这叫自搬石头自砸脚,哈哈哈哈。”
秦岳脸上全都是冷笑之意。
“没错,沈留香这一次南巡,将我门下江南一众官员一网打尽,但只要杀了此贼,咱们就赢了,而且大赢特赢。”
他说着,挥了挥手,命令欧阳牧。
“速速去办此事。”
欧阳牧恭敬领命,匆匆出了书房,书房之中,只剩下秦岳和秦观两人。
秦岳慢慢地踱着步,念头飞速运转,然后走到了秦观面前。
他脱下了身上厚厚的毛裘锦袍,给秦观披上,脸上的阴森杀气,也变成了慈祥之意。
“观儿,你虽然不是秦氏一脉,但你扪心自问,叔父对你如何?”
秦观眼中泪水不断涌出,看了秦岳一眼,随即跪在了地上,额头紧贴地面。
“叔父大人待侄儿之恩,天高地厚,侄儿粉身碎骨,难以报答。”
秦岳叹息。
“天高地厚倒也不至于,只是你出身孤苦,父母双亡,又随我姓秦,这都是缘分啊。”
秦岳说着,左手抚在了秦观的肩头上。
“如今局势动荡,左相府即将面临一场大的劫难,叔父有一件大事要让你去做,不知道你怕不怕?”
秦观立即磕头,砰砰有声。
“侄儿不怕,为了叔父大人,为了左相府,哪怕千刀万剐,侄儿也在所不惜。”
秦岳的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
“好孩子,你不用担心,你走之后,你留在府外秘密抚养的两个孩子和你的小妾,叔父一定尽心尽力照顾。”
秦观身形一颤,眼眸中露出惊惧之色。
他确实在府外养了一房小妾,还生了两个孩子,这件事自问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却瞒不过秦岳。
足足数十个呼吸后,秦观的眼泪缓缓流出,一个头磕下去,再也不动了。
秦岳不再理会秦观,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喃喃自语。
“就是不知道江南局势如何了?那一批军费可是老夫数十年之功啊,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