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留香好生羞耻啊。
母亲大人这也太彪悍了。
自己好歹已经二十岁了 ,当着凤凰宝贝的面,被赵飞雪一把抓住了要害,质问林道韫的事儿,这让沈留香情何以堪?
林道韫的事儿, 这是能明说的吗?
赢凰淡淡地看了沈留香一眼,鼻孔之中哼了一声,然后看向了赵飞雪。
“夫人, 本帅这一次到江南,专门为完成亡兄赢无涯的遗愿而来。”
“本帅对江南不熟,少不得还要麻烦沈公子做向导, 请夫人恕罪。”
赵飞雪愣了一下。
她贵为忠武侯之女,向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嫁为人妻,也没改了大小姐骄纵的性格。
赵飞雪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她管教自己的儿子,赢凰居然会为沈留香出头。
不过,发愣归发愣,赢凰既然开了口,赵飞雪也只好放了沈留香。
她浅浅一笑,万福行礼。
“大帅既然有命, 国事为重,臣妇遵命便是。”
赵飞雪说着,狠狠瞪了沈留香一眼,退到了沈伯虎的身后。
赢凰眼角微微一抽。
她神奇地发现,赵飞雪居然在瞬间之内, 就变成了名媛贵妇,落落大方。
她的一颦一笑,娴雅端庄,让人如沐春风,完全就是教科书级别的名门贵妇礼仪。
赢凰看向了沈留香,突然明白了这个恶棍翻脸如翻书的本事,从何而来。
完全就是家学渊源啊。
沈伯虎看着情势尴尬,上前打圆场。
“赢凰公主大驾光临,不如移驾镇国侯府歇息一二如何?”
“镇国侯府得蒙陛下天恩, 已经赦免了罪名,下一步如何走,还要请公主示下。”
赢凰又看了沈留香一眼,见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也好,本帅三万北凉军便驻扎在城外,还请镇国侯多加照拂。”
赢凰说着,看向了平南将军石秀以及传旨的朱光耀等人,微微皱眉。
“你们都是父皇的臣子,父皇旨意已下,便各自遵旨行事吧。”
赢凰说着,在沈伯虎和赵飞雪的带领下,上了马车,离开战场。
石秀和朱光耀等人如获大赦,都站了起来,恭送赢凰公主离开。
朱光耀脊梁骨凉嗖嗖的,冷汗已经浸透后背衣裳。
按照常理来说,朱光耀和石秀这些人,看到了天降真龙异象,知道了赢凰大逆不道之举。
两人面临的选择,要么就是臣服赢凰, 成为她的帐下使唤,要么就会
被灭口!
然而,赢凰似乎根本不在意两人的态度,无所谓两人的去留。
似乎金龙降世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根本就没发生。
朱光耀等一帮人看着三万北凉大军簇拥着赢凰大帅离开,和石秀匆匆告别, 骑上马狂奔,急急如漏网之鱼。
足足跑了十几里,朱光耀这才勒住了狂奔的马。
他只觉得心力交瘁,扑通一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随从大惊失色,赶紧上前扶起了朱光耀,又是掐人中,又是灌热水。
朱光耀好容易才醒了过来, 突然一阵哀嚎。
“快走快走,随我一起快马加鞭,一刻都不要停留,赶赴盛京,立即禀告陛下,赢凰赢凰公主假借天象,图谋不轨啊啊啊。”
石秀眼看着赢凰大帅和沈留香等人离开,随即传下号令,让十万平南大军撤退。
然后,他让随从帮忙卸甲,沐浴更衣,熏香,穿了一领黑色长袍,带着五十人亲随,也往镇国侯府去了。
两个时辰后,沈留香终于回到了阔别数月的镇国侯府。
赢凰身份高贵,由沈伯虎和赵飞雪亲自陪同,单独安排了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供她歇息。
沈留香却悄咪咪地回到了浣溪沙小院。
从风冷水硬的北凉归来,沈留香全身舒坦, 每个毛孔都轻飘飘的。
关键是
林道韫大美女居然已经在浣溪沙,痴痴等了沈留香一个多月了。
这种佳人有约的感觉,真是太爽了啊。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沈留香已经从赵飞雪的口中,得知林道韫的情况。
这位秀外慧中的大赢第一才女,在镇国侯府最危难之时,竟然义无反顾,入住镇国侯府,意图和沈伯虎、赵飞雪同生共死。
她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韪,竟然宣扬自己怀有沈留香骨肉,逼迫右相林顾山出手, 为镇国侯府解围。
镇国侯府之所以到现在还能安然无恙,全都是林道韫一人之功。
但她也把自己置身于天下舆论的火山口。
如果沈留香不接纳她,林道韫恐怕就成了天下最大的笑柄,连带着林顾山一生清誉都付诸流水。
这等侠烈,这等柔情,简直把沈留香的心都融化了啊,又如何能辜负这等如花美眷?
他沈留香是浪子,又不是畜生。
沈留香刚刚进入了浣溪沙,便脱去了长袍,放声大笑。
“道韫小乖乖,夫君回来了啊,想煞我了,快出来让我亲一口。”
然而,浣溪沙之中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回应。
沈留香一奇。
“难道怕羞?要捉迷藏?嘿嘿,我最喜欢捉迷藏了。”
沈留香说着,放声唱起了山歌小寡妇上坟,蹑手蹑脚地走进了房中。
主房没有!
厢房没有!
柴房更没有!
一盏茶时间后, 沈留香颓然回到了主房之内,垂头丧气。
不出所料的话,林道韫走了。
床上被褥还残留着她的香气, 铜镜面前残留着她的珠花,然而伊人已去,鸿飞杳杳。
书桌前,放着半卷红楼梦,扉页之上题着一行小诗。
残烛
夜漏侵寒牖,
孤灯伴影痴。
时时燃旧蜡,
泪尽断芯时。
沈留香呆呆地看着这一首小诗,想象着林道韫夜半无人,孤灯作伴的凄清,不由得心痛如绞。
林道韫何许人也?
出身名门,满腹经书,天下儒生人人心仪的大赢第一才女,锦绣前程,更是无可限量。
偏偏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仙女,被沈留香坏了名声,又因为割舍不下沈留香,自愿毁清白名声,力保镇国侯府。
这简直就是一朵天山雪莲,甘愿堕入泥泞之中啊,世人唾骂,千夫所指。
偏偏沈留香却是个浪子,风流倜傥,到处留情。
林道韫视沈留香为唯一,但是林道韫却也清楚,她不过是沈留香鱼塘中的一尾鱼。
所以,林道韫走了,不愿意接受沈留香因感激而产生的爱,或者怜悯。
这是一个何等痴情,又何其自傲自尊的女人啊。
沈留香心痛,喃喃念诵着林道韫的最后一句诗。
“泪尽断芯时泪尽断芯时,不,不是这样的。”
“我沈留香对你林道韫只有爱和尊重,没有怜悯,没有调笑啊。”
他正在自怨自艾,一个俏生生的小丫鬟从门口扑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