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影还未落下,一道带着冷意的声音响起。
“沈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紧跟着,一群县兵蛮横地撞开围观的流民,呈扇形排开,手中的长枪泛着森冷的寒光,直指场中。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庞戍骑着一匹枣红大马,慢悠悠地晃了进来。
他瞥了一眼地上被打得皮开肉绽的亲信,又看了看手持染血马鞭的沈砚秋,脸上挤出一丝假笑。
“把沈大人吹到这脏乱差的流民营来了?”
庞戍翻身下马,走到那哀嚎的麻子脸兵痞身边,抬脚随意踢了踢对方的屁股,“别嚎了,丢人现眼的东西。”
麻子脸见主子来了,立马连滚带爬地抱住庞戍的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大人!大人您要为小的做主啊!这沈大人他不分青红皂白”
“闭嘴。”
庞戍轻飘飘两个字,那兵痞瞬间噤若寒蝉。
他抬起头,那双三角眼似笑非笑地盯着沈砚秋,语气轻慢:“沈大人,打狗还得看主人。我这帮手下虽然粗鲁了些,但也是为了青石县的治安在卖命。您这一顿鞭子下去,是不是太不给本官面子了?”
沈砚秋握着马鞭的手指节发白,她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脑满肠肥的县尉。
沈砚秋声音清冷,字字如刀,“抢夺灾民口粮,欺凌弱质女流,这也是为了治安?本官身为一县之长,教训几个作奸犯科的败类,还需要看你的面子?”
“作奸犯科?”
庞戍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仰头大笑几声,随即脸色骤然阴沉,往前逼近一步。
他身后的几十名县兵齐刷刷向前踏了一步,甲叶碰撞,发出令人心悸的哗啦声。
沈砚秋身后的几个亲随吓得脸色苍白,握刀的手都在发抖,唯有沈砚秋一步未退,昂首对视。
“沈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庞戍压低了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我看您还是少出城,若是哪天不小心遇上了流寇,下场也不见得比这些流民好!”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沈砚秋凤眸微眯,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与悲凉。
这就是大宣的官员,这就是青石县的县尉!
“庞戍,你敢威胁朝廷命官?”
“威胁?不不不,本官只是好心提醒。”庞戍退后一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大手一挥:“带上那几个废物,咱们走。”
一群县兵簇拥着庞戍扬长而去,临走前,那一道道轻蔑嘲讽的目光,如同耳光一般扇在沈砚秋的脸上。
烟尘散去,留下一地狼藉。
周围的流民依旧麻木地看着这一幕,眼神空洞。
他们不在乎谁输谁赢,只在乎下一顿能不能吃到馒头。
沈砚秋站在原地,手中的马鞭不知何时已滑落在地。
她看着庞戍离去的背影,那股深深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换来的那些神肥,真的能成为破局的关键吗?
若是不成
沈砚秋闭上眼,不敢再想。
十日的时间转瞬即逝。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去,稻花村外,清晨,薄雾未散。
稻花村已经被一片生机勃勃的翠绿所覆盖。
放眼望去,绿色的麦浪在晨风中轻轻摇曳,每一株秧苗都粗壮得惊人,叶片肥厚油亮,仿佛是用最上等的翡翠雕琢而成。
更离谱的是,有些早熟的植株,顶端竟然已经鼓起了饱满的穗包,沉甸甸地压弯了腰。
这个景象,不到半日功夫,便传遍了方圆几十里。
稻花村外,很快便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
那是来自周围村庄的难民,甚至还有从县城方向逃荒来的流民。
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一双双眼睛里冒着饿狼般的绿光,死死盯着田里那些绿油油的庄稼。
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那是粮食那是吃的”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理智在饥饿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抢啊!抢了就能活命!”
“冲进去!吃一口是一口!”
几个饿疯了的流民,手里抓着破烂的袋子,发了疯似的朝着田里冲去。
“我看谁敢动!”
一声暴喝,如平地惊雷。
王囤带着二十几个护院,手持儿臂粗的哨棒,如一堵铁墙般挡在田埂上。
这群汉子个个身材魁梧,浑身散发着冷意。
王囤手中哨棒一横,直接将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流民扫翻在地。
“这是东家的地!谁敢踏进去一步,别怪老子手里的棒子不认人!”王囤怒目圆睁,杀气腾腾。
“都要饿死了,还管什么东家西家!”
“大伙儿一起上!他们人少!”
流民们已经被饥饿冲昏了头脑,虽然畏惧王囤的武力,但身后更多的人涌上来,推搡着前面的人往前冲。
眼看局势就要失控,冲突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在嘈杂的叫喊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人群莫名地安静了一瞬。
只见江夜身着一袭青衫,慢悠悠地从村口走了出来。
团子跟在他身旁,呲着獠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那体型带来的压迫感,让前排的流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江夜走到王囤身边,用手轻轻压下他手中高举的哨棒。
“东家,这帮人疯了”王囤急得额头冒汗。
江夜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眼前这群面如枯槁的难民。
没有怜悯,也没有厌恶。
“想吃饭?”
江夜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想!想!”流民们拼命点头,有的甚至直接跪了下来。
“想吃饭可以,但我江夜这里,不养闲人。”
江夜指了指村外那条泥泞不堪的土路,又指了指远处干涸的水渠。
“从今日起,凡愿为稻花村修路、挖渠、开荒者,每日两顿稠粥,管饱。”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两顿稠粥?还管饱?
“这位公子您、您说的是真的?真的给稠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颤巍巍地问道,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江夜打了个响指。
身后,几个护院立刻抬出两口巨大的铁锅,架起柴火。
锅盖掀开。
浓郁的米香瞬间弥漫开来,那是真的白米粥,稠得插筷子都不倒!
“咕咚”
无数道吞咽口水的声音汇聚成声浪。
“我干!我干!”
“我也干!我有力气!我能挖渠!”
“大善人啊!活菩萨啊!”
刚才还剑拔弩张、恨不得将稻花村踏平的暴民,此刻瞬间化作了最虔诚的信徒。
他们争先恐后地跪倒在地,朝着江夜疯狂磕头,哭喊声震天动地。
什么抢劫?什么暴乱?
在这一碗热气腾腾的稠粥面前,全都烟消云散。
江夜看着眼前这黑压压跪倒的一片,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以工代赈。
既解决了难民的吃饭问题,消除了暴乱隐患,又给稻花村弄来了无数廉价劳动力。
这笔买卖,划算。
“王囤。”江夜淡淡吩咐道。
“在!”
“组织人手,登记造册。把这些人分成小队,有人偷懒耍滑者,直接赶走,永不录用。”
“是!”王囤看着自家东家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和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