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秋闭上眼,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江夜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以及那句轻佻至极的话。
“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带你妹妹来找我。”
仅仅只是回想,一股羞愤就猛地冲上了脸颊,让她耳根都烧了起来。
她堂堂朝廷命官,清河县令,如今竟要为了求取一法,而向一个乡野村夫出卖色相?
可父亲信中己经说明,整个江临郡都己陷入春荒,民乱一触即发,百万生民危在旦夕。
与这百万生民的性命相比,她个人的荣辱,又算得了什么?
羞愤与责任,在她心中疯狂地撕扯。
良久,书房内的烛火轻轻摇曳了一下,沈砚秋终于睁开了眼。
那双凤眸中的所有挣扎都己褪去,只剩下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她转过身,看向一首垂首侍立的李忠。
“李忠。”
“属下在。”
“你即刻去城中,秘密寻访一个女子。”沈砚秋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要求身形与我相仿,容貌,有七分相似即可。”
李忠猛地抬起头,满脸都是愕然与不解:“大人?您您这是要做什么?”
沈砚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该问的别问,按我说的去做。此事要快,且务必隐秘,不可让任何人知晓。”
李忠心中一凝,随即他不再多问,他重重一抱拳,躬身领命:“是!属下遵命!”
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与此同时,清河县最大的酒楼,醉月轩的雅间内。
“哐当!”
一只上好的官窑瓷杯被狠狠砸在地上,瞬间西分五裂,名贵的茶水混着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王胖子那张肥硕的脸因极度的愤怒而扭曲,胸膛剧烈起伏。
“沈砚秋!我操你祖宗!”
他双目赤红,状若疯魔。
雅间内的其他粮商,一个个面如死灰,瘫坐在椅子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完了。
全完了。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被那个看起来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耍得团团转。
什么合作,什么三成利润,全都是诱饵!
他们倾尽家财,甚至不惜借了高利贷囤积起来的粮食,如今成了压在手里的催命符。
“我我家里还有八十老母,嗷嗷待哺的孩儿啊这可怎么办啊”一个外地来的粮商捂着脸,发出了绝望的呜咽。
“那姓沈的就是个魔鬼!他把我们骗进来,就是为了把我们一口吞掉!”
“报官!我们去州府告他!告他恶意扰乱市价!”
“告个屁!”王胖子猛地回头,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椅子,咆哮道,“我们哄抬粮价,哪一条不是杀头的罪?去告官?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这一声吼,让雅间内瞬间安静下来。
是啊,他们自己屁股底下就不干净,怎么去告官?
王胖子喘着粗气,在雅间内来回踱步,脸上的肥肉不断颤抖。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不对!”他猛地停下脚步,眼里闪烁着一丝困惑与狠厉,“这事有蹊跷!他姓沈的不过是个小小的七品县令,清河县的府库早就空了,他哪来这么多粮食?!”
“他卖了半个多月了!每天都跟流水一样往外卖,那粮食就跟从地里冒出来的一样,无穷无尽!这绝不可能!”
王胖子的话,让所有粮商都愣住了。
对啊!
他们之前只顾着恐慌和愤怒,却忽略了这个最根本的问题!
一个穷县,怎么可能凭空变出这么多粮食来?!
“王老板说得对!这背后一定有鬼!”
“肯定是有人在背后给他撑腰,给他供粮!”
“查!一定要把这个人查出来!断了他的粮源,我看他沈砚秋还拿什么跟我们斗!”
绝望的众人,眼中重新燃起了凶光。
王胖子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他咬着牙道:“光查有什么用?我们现在要找的,是能把我们从这泥潭里拉出来的人!在清河县,能跟县令掰手腕的,只有一个人!”
众人瞬间会意,异口同声地吐出一个名字:“县尉,庞大人!”
“我们亏了,他投进来的银子,也一样打了水漂!他比我们更着急!”
“走!我们去找庞大人!”
王胖子一挥手,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县尉府涌去。
县尉府,书房。
庞戍听着王胖子等人的哭诉,一张脸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这一次,他不仅动用了自己多年的积蓄,还暗中挪用了县里武库的一部分款项,全都投进了这场豪赌。
本以为能借着这场天灾,赚个盆满钵满,甚至为日后的晋升铺平道路。
结果,沈砚秋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黄毛小子,一记釜底抽薪,让他亏得血本无归!
那可是他十几年来搜刮民脂民膏,才攒下的家底!
“砰!”
他一拳狠狠砸在面前名贵的梨花木书桌上。
桌上的茶杯被震得跳起,摔在地上,应声而碎。
那声巨响,吓得王胖子等一众粮商噤若寒蝉,一个个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书房内,只有庞戍那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庞戍才缓缓抬起头,眼神犹如毒蛇般阴冷。
沈砚秋的粮食来路不明,数量太过庞大,这根本不是一个县令能拥有的能量。
他盯着王胖子,声音沙哑地问:“他的粮食,像是无穷无尽?”
“千真万确!”王胖子连忙点头,“小人派人盯了十天,城里几十个粮点,就没断过一天粮!那粮食,就像是就像是凭空变出来的一样!”
“凭空变出来的?”庞戍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寒光,“这世上,就没有凭空变出来的东西。”
他对站在身后的心腹使了个眼色,冷冷下令。
“把那个姓沈的,还有他身边所有人的底细,都给我翻个底朝天。”
“我倒要看看,他的粮仓,到底连着哪路神仙的洞府!不管是人是鬼,都给我揪出来!”
“是!”心腹躬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庞戍缓缓靠在椅背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