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搞破坏！”张斌刚想挣扎，林峰一拳捣在他肚子上，顺势反拧他的手臂，师傅张大力也立刻冲上来帮忙。
“对，押去保卫科！”一群老师傅纷纷涌上，瞬间冲散了青工队伍——他们早就看这帮小子不顺眼了。
林峰带头之下，这帮老师傅多是青工的师父，突然发难，青工们顿时蔫了。
一队人浩浩荡荡到了保卫科，科长一愣：“这怎么回事？”
林峰站出来：“这人平时不干活，还影响别人，眈误国家任务，很可能是破坏分子，我们送他过来，请你们严肃审查。”
保卫科长愣住了。厂里这批不干活的青工他是知道的，整天闹运动。现在林峰把人抓来，他怎么处理？革委会李主任那边怎么交代？
可林峰直接搬出“国家任务完不成”的大帽子，他一时语塞。
“恩？”林峰瞪眼，“你想包庇他？教员说过，生产和革命都得抓。他破坏生产，不该处理？”
“好……”保卫科长一咬牙，不敢不管。如今保卫科权力被压得厉害，还不如工人纠察队。他惹不起林峰。
这事他处理不了，“我会向李主任汇报的！”
“人交给你了！”林峰一把推开张斌，带人走了。后面的事他不掺和，只要不惹他，他也不会多管——大形势如此，个人力量终究有限。
张斌等林峰走远，才开口：“科长，我不是破坏分子，我是革命者！”
“行了，跟我说没用，跟我去见李主任。”保卫科长一摆手。
李主任在办公室里听完汇报，又问了张斌几句。
事情不复杂，张斌明显是去找林峰麻烦的。人家是八级车工，谁给你的胆子去惹？
林峰的话也没错，生产任务不能眈误。运动要搞，但轧钢厂的生产不能停，否则他这个主任也得担责。
“知道了，这事我来处理，你先回去。”李主任打发走保卫科长，把张斌留下，“张斌同志，你的积极性我认可。”
张斌一喜，李主任现在可是一把手，“主任，我一定保持积极，不过那个……”
“等等，”李主任打断他，“积极性要有，但工作也得做。林峰说得对，国家任务不能眈误。”
“生产不能停！”
“啊？”张斌愣了。
“我看这样，以后早上、中午，你负责组织大家学习教员文章，我看你行。”李主任给张斌派了任务。
早上？中午？都是休息时间！
可张斌不敢拒绝，“是，我一定组织好学习，您放心！”
张斌只能应下，李主任满意地笑了，“不错，好好干，我看好你。”
张斌失魂落魄地走出李主任办公室，步履沉重地往车间走。
要求大家提早到岗学习，中午吃完饭就得赶回车间，日常任务还不能落下——这不是明摆着招人恨吗？
“林峰！”他咬着牙，这事不做不行，李主任那里没法交代。但他还能继续给林峰找麻烦。
想到这，张斌加快脚步，直奔车间。
车间里，老师傅们已重新投入工作，年轻工人们却面面相觑。带头人被抓了，他们该继续还是停下？一群人犹尤豫豫挪到门口，像霜打的茄子。
“张哥回来了！”有人突然喊道。青工们顿时来了精神，纷纷抬头望去，接着一下子围了上去。
“张哥，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李主任还表扬了我！”张斌一脸得意。
青工们高兴起来：“那说明我们做得对？”
张斌不好直接接这话：“李主任是认可我们，不过……咳咳，生产任务还是要完成的。来，跟我进车间，我有事宣布。”
“好！”青工们没听出什么异样，簇拥着张斌走进车间。
车间主任拿他们没办法。他是杨厂长提拔的，杨厂长下台后，要不是车间一直评先进、出了个林峰，他估计也早被撤了。今天林峰教训张斌，他虽高兴却没出面——他知道张斌不会有事，李主任不可能打自己的脸。
林峰也不会有事，他是八级工，家庭成分硬，李主任动不了他。
张斌带人进来，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头一沉，关掉机器走到林峰身边：
“林峰，小心点，张斌回来了，估计要找你麻烦。”
“呵，”林峰轻笑，“师傅放心，就他这样的，再来十个我也不怕。”
别说张斌，就算李主任真触到他底线，他也有的是办法。工人老大哥可不是摆设。更何况李主任手脚不干净，只要鼓动工人去他家一搜，准完蛋。
上万工人的厂子，一旦闹起来，东直门都得抖三抖。
林峰关了机器，冷眼看着张斌表演。
张斌同样站在板凳上，“各位工工友，刚才林峰说的没错，国家交给我们的任务必须完成，但学习与g同样不能丢，今后每天提前一小时到岗……”
他这话一出口，立刻引起一片哗然，谁愿意大清早提前赶来？
“我来组织大家学习，就象林峰说的，利用业馀时间学习！”
张斌倒是灵机一动，把责任推到林峰头上，自己置身事外。
但这点问题难不倒林峰，“噗嗤……”林峰笑出了声。
张斌表情一变，“林峰，这是李主任的命令，你笑什么？”
“我哪是笑李主任，我是笑你罢了！”林峰一边摇头，一边从衣袋里取出一个红本本，“来，既然你要带我们学习，你先来背背看！”
林峰翻开第一页，“从头背，你要是自己都背不下来，还怎么带领大家学习？”
“………”张斌一时傻眼，他只有高小文化，本意也不是真学，现在让他背？
“来啊，我帮你看着，千万别背错啊！”林峰笑眯眯地瞅着张斌。
张斌进退两难，只得反问：“那你会背吗？”
林峰笑了，“是你提出要带大家学习的，我还以为你早就会背了呢！”
“就算不理解内容，至少也该背熟了，你最近不是总这么说吗？”
“要多学习，看来你自己都没学啊！”
“……”老师傅们纷纷笑出声，青工们则面面相觑，真要背这本书吗？
林峰接着说：“这样吧，也不用你背，你读一遍总行吧？”
“读总该会吧？带人学习的人，总得自己先读得下来吧？”
“我……”张斌骑虎难下，只好掏出自己的红本本，翻开第一页磕磕绊绊读起来。
可他只有高小文化，进厂十年，学的早就忘光了，读得断断续续，还不少字不认识，水平实在让人听不下去。
“行了，就你这水平还怎么带大家学习？”林峰直接打断张斌，“你这样，平时是怎么学的？”
张斌脸涨得象煮熟的虾，“林峰，你别说风凉话，有本事你来！”
“好啊！”林峰这回竟一口答应，他站上板凳，右手握着小红本却没翻开，直接从头流利背诵起来。
他声音洪亮、情绪饱满，不时挥动手臂，用动作加强语气，显得格外有感染力。
工人们听得入神，张斌却一脸难以置信，完全没法跟林峰比。
林峰背了几段就停下来，“各位工友，我们是工人，更是重工业工人，国家任务担在我们肩上！”
“生产不能停，而且我们做的是体力活，需要充分休息，否则影响安全！”
“再说，大家文化程度不同，厂里大多数人还无法独立阅读……”
“我看这样吧，今后每天中午，我来车间教大家认字，每天不多学，就三个字，能学会就行。另外我还会给大家念一段教员的话，并解释其中的意思！”
“这样一来，既不眈误生产，也不眈误学习，大家觉得怎么样？”
“好……啪！”张大力第一个鼓起掌来。他是从旧社会过来的文盲，工人大多没什么文化，一天学三个字，并不算难事。
而且林峰安排得合理，不用早上提前一小时来学习，大家都能接受。
林峰一开始为什么不提这个建议呢？因为这个头不该由他来起，他只要安心工作就好。张斌他们闹事本与林峰无关。
张斌来找麻烦，是林峰没料到的，这才有了林峰的反击。不过张斌肯定不会有事，李主任不会打自己的脸，不可能处理他。
否则厂里就全安静了，什么活动都搞不起来，李主任怎么表现自己的成绩？
林峰之所以把张斌送到保卫科，正是因为保卫科做不了主，最终肯定会交给李主任处理。
李主任不能让工人停产。轧钢厂是万人大厂，设备多、任务重，但他不是搞生产的，必须在搞活动的同时稳住生产。而林峰是八级工、先进工人，甚至受到过轻工部表彰——这事虽未公开，但李主任能不知道吗？
他也不可能动林峰！
李主任让张斌在业馀时间组织学习，又给了林峰机会。林峰借势再次击败张斌，掌握了主动权。
早上的学习取消了，只利用中午时间认字，平时大家也是聊天，现在用来学几个字，大家都能接受。
林峰这是将计就计，在大风之中，又给自己加了一道护身符！
“好了，大家都去干活吧，从今天中午开始，我们识字！”林峰说完让大家散去，又看向那些年轻工人，“你们都回岗位上去！”
“是……”青工们垂头丧气地散开，有的去找师傅，有的回到工位独自作业。
车间里重新忙碌起来。车间主任这时没露面，他在办公室门后开了一条缝，观察外面的情况。
林峰的做法让他很满意，车间终于恢复了平静。
张斌神情恍惚，他彻底输给了林峰。他转身想去工位时，被林峰拦了下来。
“张斌，你现在状态不好，今天休息吧。”林峰说，“回家调整一下，明天早上再来上班。”
“恩。”张斌呆呆地点点头，转身走出车间。
林峰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也回去继续工作。
……
下午，李主任得知了情况，沉默片刻，说道：“这个林峰，真是个人才啊！”
“主任，他确实是个人才。当年他考上了大学，是为了照顾生病的母亲才放弃的。”一位副主任说道，“不少人都替他可惜，毕竟大学毕业出来，不管走技术还是行政，起点都高得多。”
“林峰确实了不起，一边照顾母亲一边工作，两边都没落下，竟然还升到了三级工！”
“他母亲去世以后，林峰更是全心投入，技术一年上一个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