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半晌,一道微不可闻的声音猛然于落针可闻的承运殿中幽幽响起,此时的朱华奎早已不似刚才的疯癫,反倒是满脸疲惫,似乎刚才那句话已是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随着一道道吞咽口水的声音,一名身姿挺拔,瞧上去样貌俊俏的仪宾壮着胆子,打破了承运殿诡异的沉默,炯炯有神的眸子中泛起一抹狐疑。
难道殿下觉得近些时日的传闻,是朝廷在背后推波助澜?
闻言,瘫软在王位上的朱华奎便微微眯起眼睛,不置可否的轻叹了一声,没有继续多说。
他虽然袭爵至今已有三十余年,但因身世存疑的缘故,在楚藩的宗室中威望一向不高,只能靠着诸多严厉的约束勉强维持着自身的尊严。
为了拉拢人心,也为了提高自身的威望,他便退而求其次,对于楚藩的\"仪宾\"大加笼络,选择精明能干者提拔为心腹。
见楚王朱华奎不愿多说,心中满是狐疑的\"仪宾\"们也不敢多问,纷纷行礼告退,只留总管太监刘森以及朱华奎的\"胞弟\"朱华壁留在殿中。
像是受惊般,刚刚还魂不守舍的朱华奎瞬间激动起来,眼神犀利的追问道。
无风不起浪!
他就知道,若不是有人在暗中挑拨,早已尘埃落定二十年的陈年旧案岂会突然被人提及,并且闹得满城风雨?
许是上了年纪,坐在王位上的朱华奎足足呆滞了数秒,方才于脑海中拼凑出湖广巡抚的模样,并不敢置信的反问道。
任期结束之后,这些代天巡狩的封疆大吏们或被派往他地,或被召回京师,进入六部担任侍郎的职位,但直接越过六部尚书,入阁辅政的例子却是少之又少。
小皇帝这是要干什么?
不满的撩了撩宽大的袖袍,朱华奎便自顾自看向京师所在的方向,宏亮的声音中充斥着掩饰不住的酸气和羡慕。
都是太祖高皇帝子孙,凭什么小皇帝就能肆意而为,而他朱华奎却要被困在这武昌城动弹不得,甚至时不时还要遭受旁人对自己\"身世\"的质疑。
二十年过去了,除了自己之外,关于当年那桩\"伪楚王案\"的当事人早就死的死,老的老,还有几人能够说得清楚真相?
说实话,就连他朱华奎自己,内心都不清楚自己的身体里到底有没有流淌着太祖高皇帝的血液,毕竟他的\"身世\"确实有些扑朔迷离,存在着诸多疑点。
又胡乱发了几句牢骚之后,朱华奎便无力的摆了摆手,准备将眼前的心腹太及胞弟朱华壁屏退,并没有将湖广巡抚吴兆元即将一步登天,入阁拜相的事情放在心上。
毕竟不管小皇帝的行为举止有多么荒唐,也轮不到他这位身份敏感的宗室藩王指手画脚。
就在朱华奎兴致缺缺,准备唤些歌姬舞女前来解闷的时候,便听得一道凝重的声音猛然在他耳畔旁炸响。
放眼瞧去,名义上是他一奶同胞,但面容却没有半点相似的\"胞弟\"朱华壁正眼神阴霾的拱手道:\"吴兆元那老匹夫在湖广任职二十余年,那桩案子一直石沉大海;如今吴兆元即将入阁拜相,这桩案子便被重新掀起来了,王兄不觉得蹊跷吗?
嘶。
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楚王朱华奎和总管太监刘森不约而同的瞪大双眼,喉咙不断上下起伏,只觉胸口猛然被压上了一块巨石。
用力吞咽了一口唾沫之后,楚王朱华奎便有些惊疑的出声询问道。
虽然他一点也不喜欢眼前这个与自己面容没有半点相似的\"胞弟\",但出于维系彼此的切身利益,朱华奎却是他最为倚重,最为信任的心腹。
毕竟早在隆庆六年,朝廷第一次知晓他们二人存在的时候,他们二人的命运便被牢牢捆绑在一起,不可切割。
一语作罢,不待楚王朱华奎有所反应,宣化王朱华壁又振振有词的说道:\"王兄可别忘了当年的张居正\"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偌大的承运殿顿时落针可闻,楚王朱华奎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