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二。
日头已是隐隐有些西沉,巍峨的永定门外行人如织,挑着各式各样扁担的行商走卒们正抓紧最后的时间,离开身后的大明中枢。
但在不远处的官道上,却有两名满脸风霜之色的中年人与周遭的百姓们背道而驰,步履蹒跚的朝着远处清晰可见的城池而去,眼神很是坚定。
尽管二人的神色有些狼狈,但见多识广的百姓们却无人敢上前打扰,更不敢出言讥讽。
毕竟无论是二人身上所穿的长衫,亦或者腰间悬挂的配饰,都在侧面证明着其读书人的身份。
永定城门附近,正准备下值的守城士卒们自然也注意到了远处形色可疑的二人,彼此对视了一眼过后,便是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兵刃。
自诩风雅的读书人们更是眼高于顶,岂会闹得如此狼狈的模样?莫不是有人招摇撞骗?
想到这里,守城士卒的眼神愈发警惕。
言罢,其同伴也是忙不迭自怀中掏出堪合,交由眼前的兵丁查阅。
确定眼前二人身份无误之后,为首的兵丁方才朝着身旁如临大敌的同僚们点了点头,眼中的警惕迅速消融。
即便如此,以二人的身份在河南当地也应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知县老爷的座上宾,出入皆有仆从伺候,理应不至于如此落魄才是。
瞧二人这披头散发的模样,即便比之昔日自辽镇逃难而来的流民百姓也不遑多让。
他们二人的遭遇,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二人便缓缓迈入了北京城,但其坚毅的眼神中却也出现了些许茫然。
临行之际,那些锦衣卫只告诉他们尽快离开河南,去京师\"告御状\",以免遭到福王的报复。
但到了京师之后,该当如何,二人却是一头雾水。
他们二人皆是河南人氏,从未来过这京畿之地,眼前这壮汉既然能够一语道破他们的身份,必然是京师锦衣卫。
既然这二人成功到达京师,天子交代的事情也就成功了一半。
闻听此话,一路上与李恂结伴而行的张国纪心中便是一叹,脸上也是涌现了些许不忍。
他张国纪虽然也遭受洛阳福王朱常洵的逼迫,但机缘巧合之下,自己的掌上明珠张嫣却是通过\"选秀\"逃过一劫,不日便能在京师参加最后的甄选。
反观这与他年纪相仿的李恂,虽然远在卫辉府,依旧没能逃过洛阳福王的\"魔爪\",可怜其幼女年仅十三,被掳入福王府中不过两三日的功夫,便丢掉了性命。
就连伤痕累累的尸首,也是耗尽家产之后,方才于王府太监的手中\"赎回\"。
但这李恂的遭遇实在是过于可怜,兼之其惨死的幼女与自己膝下的女儿年纪相仿,故此李若涟方才似是而非的答道。
以他的身份,能够给予此等模棱两可的答案已然算是\"仁至义尽\"。
咚咚咚!
未能李若涟离去,便听得身后清脆的叩首声响起,那李恂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还请大人恕罪,学生自知人微言轻,不敢耽误大人办事\"
在结伴而行的路上,李恂及张国纪早已知晓了彼此的遭遇,也对日后抵达京师的所作所为有过些许畅想。
在他们二人看来,这锦衣卫或许会秉公执法,但福王终究是当今天子的\"皇叔\",以大明皇室向来\"护短\"的性子,不见得真的能够追究到底。
毕竟对于宗室藩王而言,草芥人命对他们而言,似乎是最微不足道的罪名,压根不值一提。
言罢,已然因功升为锦衣卫北镇抚使的李若涟便是头也不回的消失于人群之中。
若非可怜李恂的遭遇,一向谨言慎行的他绝不会多此一举。
毕竟事情一旦闹大,就真的不好收场了